气得季晓鸥简直不知道怎么回话:“你他妈才装修
显得凄惨。
季晓鸥摸索到开关,打开了顶灯。在下午的浩劫中灯罩也碎了一个,雪亮的灯光无遮无掩倾泻下来,她看见自己覆盖在开关上的右手,手背上的皮肤白得发青,青色的脉络一根根纤毫毕现,指甲修得秃秃的,指关节略显粗大——以前季晓鸥的手不是这样,以前她的手指尖纤细,指甲晶莹粉润,这是几年美容师生活留给她的印记。刚开店的时候,店里只有季晓鸥和小云两个人,她不得不事必躬亲,每天坐在美容凳上十个小时,手指湿淋淋似乎从没有干过,皮肤被泡得死白而多皱,指尖被无数种化妆品添加剂腐蚀过,得了接触性皮炎,一层层蜕皮,痒得钻心,却不能抹药,每天关店时,双臂酸痛得抬不起来,要坐着歇好久才有力气拉下卷帘门回家。
季晓鸥垂下眼睛不愿再看,关了灯,一个人坐在一屋子黑暗中。门外一辆车驶过,近了,又远了,车灯的光亮透过大门的残骸,暂时地在墙壁上留下一格格白亮的方块,在那些曾经软玉温香的玻璃废墟上一闪而过。她想起很多事。想起在这间房子里,奶奶的慈爱曾给她孤寂的童年增添许多安慰,想起奶奶去世前跟她说:“晓鸥你记着,什么时候都不要轻易绝望,主告诉我们,在指望中要喜乐,在患难中要忍耐。”
又一辆车过去,一格格亮光里,路边洋槐树的影子被摇到了墙上。但这一回,那些白亮的方块像是永久地驻扎在了墙壁上,带着刺眼的亮度,再也没有挪动半分。
处于半梦游状态的季晓鸥,惊得身体弹跳一下,立刻坐直。有人竟从门框中钻进店来,踩着满地咔嚓脆响的玻璃碴儿,一步步走近她。
恐惧让她睁大了眼睛,她却被耀眼的车灯晃得什么也看不见。
那人走到她面前,蹲下来,手指小心翼翼碰触一下她的脸:“季晓鸥。”
听到这个声音,季晓鸥只觉一颗心顿时一轻,仿佛失了重量:“严谨?”随即拿手遮住眼睛,“快把车灯灭了,你打这么大的灯干什么?”
严谨却没有听话,而是掰开她的手,就着身后的光亮仔细察看她的脸。季晓鸥羞窘交加,一把推开他站起来,将上半身隐没在黑暗中。她知道自己此刻的形象有多么糟糕:为了缝针,发际处的头发被剃掉一块,贴着白色的纱布,其余的头发则用发圈胡乱拢成一束。衬衣上干涸的血迹已变作铁锈色,黑色的过膝褶裙不知什么时候刮破一处,撕破的口子就在显眼之处垂吊着,整个人看上去像是刚从战争片里跑出来的难民。
许是看清了季晓鸥模样虽然狼狈,可她的脸却安然无恙,严谨也站起来,十分安心地摸出烟来点着,“你干吗呢?重新装修?那也犯不着这么大阵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