晃荡,在城里已经住罢二十年,但还未写出过部关于城小说。越是有种内疚,越是不敢贸然下笔,甚至连商州小说也懒得作。依在四十岁觉悟,如果文章是千古事——文章并不是谁要怎写就可以怎写——它是段故事,属天地早有,只是有没有夙命可得到。姑且不以国外事作例子,中国《西厢记》《红楼梦》,读它时候,哪里会觉它是作家杜撰呢?恍惚如所经历,如在梦境。好文章,囫囵囵是脉山,山不需要雕琢,也不需要机巧地在这儿让长株白桦,那儿又该栽棵兰草。这种觉悟使陷于尴尬,看不起以前作品,也失却对世上很多作品敬畏,虽然清清楚楚这样文章究竟还是人用笔写出来,但为什天下有这样文章而却不能呢?!检讨起来,往日企羡什词章灿烂,情趣盎然,风格独特,其实正是阻碍着天才发展。鬼魅狰狞,上帝无言。奇才是冬雪夏雷,大才是四季转换。已是四十岁人,到日不刮脸就面目全非年纪,不能说头脑不成熟,笔下不流畅,即使块石头,石头也要生出层苔衣,而舍去般人能享受升官发财、吃喝嫖赌,那搔秃头发,淘虚身子,仍没美文出来,是真个没有夙命吗?
为深感悲哀。这悲哀又无人与论说。所以,出门在外,总有人知道是某某后要说许多恭维话。脸烧如炭,当去书店,发现那儿有书,就赶忙走开。愈是这样,别人还以为在谦逊。谦逊什呢?实实在在地觉得是浪个虚名,而这虚名又使苦楚难言。
有这种思想,作为现实生活中个人来说,知道是不祥兆头。事实也真如此。这些年里,灾难接踵而来,先是患乙肝不愈,度过变相牢狱年多医院生活,注射针眼集中起来,又可以说经受万箭穿身;吃过大包小包中药草,这些草足能喂大头牛。再是母亲染病动手术;再是父亲得癌症又亡故;再是妹夫死去,可怜妹妹拖着幼儿又回住在娘家;再是场官司没完没地纠缠;再是为他人而卷入单位是是非非中受尽屈辱,直至又陷入到另种更可怕困境里,流言蜚语铺天盖地而来……没有儿子,父亲死后,曾说过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现在,该走未走,不该走都走,几十年奋斗营造切稀里哗啦都打碎,只剩下肉体上精神上都有着毒病和三个字姓名,而名字又常常被别人叫着写着用着骂着。
这个时候开始写这本书。
要在这本书里写这个城,这个城里却已没有供写这本书张桌子。
在九二年最热天气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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