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个子闭上眼,不再说话。我问他:“老弟怎么称呼?”
他说,叫杨小宝。
我没再说话,暗中观察两人。自从干起夜行者,第一回演得那么累。
走了半个时辰,就到了地藏庵[2]。周围一片荒芜,散着几座野坟。这座庙,住过和尚,养过尼姑,现在成了一家民宿旅店,是出城南下的必经之地。
进了山门,是个天王殿,左右厢房都改成了客房。院里四棵老槐树,大殿门口飘着个幌子,说明是旅店。门口站着一个驼背老头,招呼车夫卸马,看起来是老板。车夫喊他张驼子。
“倒是念过几年书,没念出啥名堂。”
“念书不如当兵赚钱……”
“……”
我有点接不上,这裴大嘴一张大嘴,却不太会聊天。抽了几口烟,我故意激他:“当兵不如打劫赚钱。现在这世道,出门都要小心,不留神就给人杀了,丢路上喂乌鸦。”
小个子看了我一眼,有些诧异,但没吭声。
北边过来,车夫整个人蒙在土里,只有眼睛和牙齿发着光。
民国初年,马车就是公交车,有钱人出城,要么骑马,要么乘马车。我摸摸怀里的枪,站在路中间拦车。车夫有些惊恐,犹豫着停下,或许将我当成了打劫的。
我笑了,大声说:“搭个车,去安定走亲戚!”
“车子不去安定,一会儿有大沙尘,得去前面地藏庵避避。”“那正好,我也避避风。”
没等车夫再说,我跟十三交代几句,让他回城,走到马车后面,爬进车厢。车里已经坐了两个人,一个短发的小个子,看上去跟我年纪差不多,穿着短装,坐得笔直,像个走镖的;一个中年人,新剪的辫子,头发披散在脑后,正在抽烟卷,一张大嘴吧嗒吧嗒响。和画像上一样,正是裴大嘴。
我没进天王殿,过去给车夫递了根烟,帮着拎着辔头,跟进了后院。后院更荒,野草没到脚脖子。地藏王大殿比
裴大嘴哈哈笑起来:“一边当兵一边打劫更赚钱。听说皇上要回宫,这下又得打一仗。”
他指着小个子,说:“小子,你个子那么小,可以当兵去,枪子儿打不着。”
小个子盯了裴大嘴一会儿,又瞄了我一眼,冷冷地说:“胆子小才去当兵,胆大的都当土匪去了,我看你俩胆子都不小。”
我说:“兄弟说的是,军阀打仗枪法都不行,当兵死不了。可是,有人晚上睡在屋里,都会被抹了脖子。”
裴大嘴一愣,又是一通大笑。
picture
裴大嘴画像,眼神诡异。民国初年,照相馆大都有专人画像,用素描放大小尺寸照片
我挨着小个子,在裴大嘴对面坐下。他递我一支烟,咧起大嘴一笑:“搭车啊?”
“对,搭车。”我接过香烟,是吕宋烟。
“看你戴着眼镜,一定是读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