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在什么书上读到过,在弗兰德大街尽头一座古老的庭院里,有一座葡萄牙犹太人的公墓。从十七世纪末开始,一个叫卡莫特的人在那里建起了一家旅馆,他允许犹太人,大部分是德国人,在那里埋葬他们去世的亲友,埋一个成年人五十法郎,一个孩子二十法郎。后来,旅馆被转手给了一个叫马塔尔的皮货商,他把剥了皮的牛马的尸体埋在犹太人墓地
。还是你爷爷那个时代好,一切都明明白白,烧炭党在那边,我们在这边,大家都知道敌人是谁,在什么地方。现在早就时过境迁了。”
他已经老糊涂了。我友善地拥抱了他,然后离开了。
昨天晚上,我从穷人圣朱利安教堂前经过。教堂的大门前坐着一个人,一个双腿瘫痪的瞎子,秃头上满是青一块紫一块的伤痕,他用一个鼻孔吹一支小笛子,勉强吹出一些旋律,而另一个鼻孔则发出沉闷的嘶嘶声,因此只能张大嘴巴呼吸,就像一个快要淹死的人。
不知为什么,我当时非常害怕,仿佛活着已经成了一件龌龊的事。
我无法安睡,常做噩梦,梦见蓬头垢面、脸色惨白的蒂安娜出现在我面前。
我经常清晨就出门,去观察那些捡烟屁股的人。他们的行为令我着迷。天一亮,你就会看见他们四下转悠,每人腰间用绳子拴着一个发臭的布袋,手里拿一根尖端包铁的棍子,用它可以扎起烟蒂,即便是桌子底下的也不费力。观察他们很有意思,比如在室外的咖啡座,服务员用脚踢他们,甚至有时候用苏打水的吸管往他们身上洒水。
他们中很多人都在塞纳河边过夜,清晨可以看见他们坐在码头上,把被口水浸湿的烟丝从烟灰中分离出来,或是在河水里清洗被烟油污染的衬衫,等到在太阳下晾干后继续他们的工作。那些胆子最大的不仅捡卷烟的烟屁股,还去捡拾雪茄和香烟,这时他们将浸湿的烟纸与烟丝分离的举动更加让人恶心。
随后,你会看见他们涌入莫贝尔广场及周边地带,兜售他们那些破烂货,刚赚上几个钱,就一头钻进一家小酒馆,去喝那穿肠的毒药。
我观察别人的生活,以此来消磨时间。我真是过上了退休的生活,或者说是退伍啦。
说来也怪,我好像在怀念那些犹太人。我很想他们。从年轻时代起,我就一碑一碣地构筑我的布拉格公墓,而如今它就像被戈洛文斯基盗走了一样。天晓得他们在莫斯科会把它变成什么样子。或许我的那些会议纪要会被他们改编成一份干巴巴的官方文件,失去了里面的怀旧氛围。没有人愿意读这样的资料,我耗尽一生就做出了一份无用的证明材料。抑或,这样一来我那些拉比(他们永远是属于我个人的犹太拉比)的思想就能伴随着这最终的解决方案传播到世界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