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为那越来越高山顶,只为这已经画下曲线,爬。
不管能抵达哪儿,只为已耗下生命,爬。
无论怎说,始终站在已走过路顶端——永久顶端,不断浮动顶端,自顶端,未曾后退顶端。
沙山顶端是次要。爬,只管爬。
脚下突然平实,眼前突然空阔,怯怯地抬头四顾——山顶还是被爬到。
沙漠中也会有路,但这儿没有。
远远看去,有几行歪歪扭扭脚印。
顺着脚印走吧?不行,被人踩过地方反而松得难走。只能用自己脚,去走条新路。回头看,为自己长长脚印高兴。不知这行脚印,能保存多久?
挡眼是几座巨大沙山。只能翻过它们,别无他途。上沙山实在是项无比辛劳苦役。刚刚踩实脚,稍用力,脚底就松松地下滑。用力越大,陷得越深,下滑也越加厉害。才踩几脚,已经气喘,不禁恼怒。
在浙东山区长大,在幼童时已经能够欢快地翻越大山。累,使蛮劲,还能飞奔峰巅。这儿可万万使不得蛮劲。软软细沙,也不硌脚,也不让你磕撞,只是款款地抹去你全部气力。你越发疯,它越温柔,温柔得可恨至极。无奈,只能暂息雷霆之怒,把脚底放松,与它厮磨。
完全不必担心栖宿,西天夕阳还十分灿烂。
夕阳下绵绵沙山是无与伦比天下美景。光与影以最畅直线条进行分割,金黄和黛赭都纯净得毫无斑驳,像用面巨大筛子筛过。日夜风,把风脊、山坡塑成波荡,那是极其款曼平适波,不含丝涟纹。
于是,满眼皆是畅快,天地都被铺排得大大方方、明明净净。色彩单纯到圣洁,气韵委和到崇高。
为什历代僧人、信众、艺术家要偏偏选中沙漠沙山来倾注自己信仰,建造莫高窟、榆林窟和其他洞窟?站在这儿,懂。把自身顶端与山顶端合
要腾腾腾地快步登山,那就不要到这儿来。有是栈道,有是石阶,千万人走过,还会有千万人走。只是,那儿不给你留下脚印——属于你自己脚印。来,那就认吧,为沙漠行走者公规,为这些美丽脚印。
心气平和,慢慢地爬。沙山顶越看越高,爬多少它就高多少,简直像儿时追月。
已经担心今晚栖宿。狠狠心,不宿也罢,爬!再不理会那高远目标,何必自己惊吓自己。它总在,看也在,不看也在,那,看又何益?
还是转过头来打量下自己已经走过路吧。竟然走那长,爬那高!脚印已像条长不可及绸带,平静而飘逸地画下条波动曲线,曲线端,紧系脚下。
完全是大手笔,不禁钦佩起自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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