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活,死时候不足四十岁。
从北方老家传来过消息:她儿女都长大,都离开她,各种原因,但各种原因中都包含着个原因——她是叛徒。她赞成儿女都离开她,希望他们不要再受她连累,希望他们因而能有他们满意家——丈夫、妻子和儿女。她希望,受惩罚只是她自己。独自人,她守着葵林中那间黄土小屋,寂静柴门寂静院落,年复年,只有葵林四季变化标明着时光流转,她希望在这孤独惩罚中赎清她罪孽。
从北方老家传来过消息:对所有人,她都是赔罪笑脸,在顽童们面前也是样。“喂,叛徒!”不管谁喊她,她也站住。“嘿,你是不是叛徒?”“你是不是怕死鬼?是不是个自私鬼?是不是个坏蛋?”“说呀,你是不是有罪?”不管谁问,不管什时候什人问,她都站下来,说“是”,说“是”,然后在人们讪笑声中默默走开。她不能去死,她知道她不应该去死,活着承受这不尽歧视和孤独,才是她赎罪诚心。
从北方老家传来过消息:文化g,m中,和几十年所有运动中,不管是批判什或者斗争谁,她都站在台上,站在旁,胸前挂块“叛徒”牌子,从始至终低头站着,从始至终并不需要她说句话,但从始至终需要她站在那儿表明罪孽和耻辱。
从北方老家传来过消息:她天到晚只是干活,很少说话。所有农活她都做得好,像男人样做得无可挑剔。她养鸡、养猪、纺线、织布……自食其力,所有家务她都做得好,比所有女人都做得好。她从没生过病,这是她造化。
从北方老家传来过消息,说:有回过年,她忽发奇想,要为自己家门上也写副春联,但她提起笔,发现她已经几十年不写字几乎把所有字都忘。她攥着笔,写不出字,泪如泉涌,几十年中人们第次听见她哭,听见她小屋里响起哭声,听见她哭很久。此后她开始写字,在纸上,纸很贵就在地上,在地上不如在葵花叶子上。有人见过葵叶上她字,有人把那些有字葵叶摘下来拼在起,拼出句话——“罪孽深重,但从未怀疑当初信仰。”
从北方老家传来过消息:就从那年,从葵花香风飞扬日子开始,茂密葵林里常常能够找到有字葵叶。那个女人,她疯,她可能是疯吧?有字葵叶逐日增长,等到葵籽收获季节,在你伸手就能摘到葵叶中,十之二便有那个疯女人写下字。老人们以此吓唬孩子,孩子们便不敢独自到葵林深处去。幽会情人们把有字葵叶揪下来,扯碎,自认晦气。那个女人,她老也老,又要疯不成?葵叶上字,写来写去并不超出那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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