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陈林虎以为他是问自己,认真回了,“那你之前想坐火车,是找你奶奶?”
张训把被子往上拉了拉,遮住自己下巴,努力不去把注意力放在那个“嗯”上:“是。我当时实在是跟环境格格不入,想回乡下找我奶奶,所以才离家出走,结果你也知道,没成功,逮回去吃了顿教训。”
和上回听到这事儿时候的心情大不相同,陈林虎这会儿再听到,只觉得心脏抽了几下。
“再往后没多久我奶奶没了,我就知道再跑也没地方跑,就不跑了,开始学会从方的变成圆的,”张训说着说着自己觉得有点儿好笑,“越来越规矩,渐渐符合我爸对‘拿得出手的儿子’的定义。”
说到这儿,张训动了动身体:“挨打很难受,但我也确实有变化,变得融入环境,好像是变好了吧。身上挨的打多了疤多了,人就磨平了,才能跟世界友好共处。所以我那时候一直想不明白,到底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
然就爆发了。”他在空中比划几下,“家里的规矩是只能夹面前的菜,不能频繁伸筷子夹远处的。我那会儿不知道,还以为菜都随便吃呢。”
陈林虎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嗯”一声。
“后来也有各种原因,有时候是桌面不整齐,要么是洗漱用品摆的太乱,说话有口音也不行,走路姿势也得注意,”张训轻描淡写地继续说,“再往后就是成绩。我小学是在乡下的学校读的,进了我爸安排的什么双语学校,差点儿以为自己是个文盲,可能那会儿长得也黑不溜秋的不怎么样,一看就土里土气,跟同学也合不来……反正就是哪儿哪儿都不对劲儿,我爸工作上也不顺心,回来看见我就来气儿,觉得嘴上说没有打来得快,就这么开始了。”
陈林虎被那句“就这么开始了”说得心惊肉跳。
一个小孩儿来到陌生的环境,还没适应就开始被打着骂着按进一个新的框架里,塞不进去就折断骨头,硬是给搓揉成他爸满意的样子。
他声音很轻很淡,在安静的环境里雾气般散开,陈林虎几乎能感受到张训年少时一直萦绕在脑海深处的困惑和茫然。
陈林虎也用很小的声音问:“你恨你爸吗张训?”
“不知道,不愿意深想,可能也想不明白,”张训沉默一会儿,坦诚道,“
“你现在长得是不是跟小时候差很多?”陈林虎说,“不黑也不土。”
张训笑了:“嗯,好歹也得长开点儿吧。”
“不是,”陈林虎也发现自己那句话有点儿不像在夸人,嘴唇动了动,小声道,“你长得很好看。”
也不知道是让小太阳照的还是因为这句话,张训感觉自己的脸有点儿发烫,他真是服了身边这人虎不拉几的劲儿。
“哦,”张训清清嗓子,手胡乱摸了下自己的脸,“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