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滢仍记得这是在御前,尽量将头低垂下去,不让圣上瞧见自己不得体。
无论是在教坊司还是在庆和殿,宫人们都知道官家是最不喜欢女子哭哭啼啼,之前那位娘娘在世时常常与嫔妃争风吃醋,除要将几个妃嫔送到佛寺里去,还闹出些不堪事情,东窗事发之后那些美人不知道官家忌讳,在圣上面前哭哭啼啼地告状,落井下石地罗织皇后罪名,最后皇后娘娘因为失德被废,而那几个美人同样得太后与官家处置,些被放逐出宫,剩余被送到佛寺出家。
她自以为掩饰得很好,但是殿内幽静,即使她再怎控制,呼吸起伏之间也会有些异样。
圣上站起身,随意地在砚中蘸饱浓墨,在张宣纸上写几个字,他不叫退下,云滢也只能继续站在侧,她本来是想着眼观鼻,鼻观口地做个木头人,可是官家有时候问话,她也不能不答。
“你也抄过许多本经文,”他状似不经意地开口问道:“知道这句
奴仆都养不起吗?
云滢惊讶于圣上居然会记得父亲姓名,毕竟父亲在圣上这朝任职不过七年,州县地方官多如牛毛,皇帝要是个个都记住也有些困难,“官家好记性,奴婢父亲在日家中确实有几位婢仆,不过奴有时瞧着父亲侍从磨墨,觉得十分有趣,就央求父亲准许去书房里面玩玩。”
不过这样时光在她八岁之后就再也没有过,她被阿娘送进宫,每日想着都是如何成为这些女子中翘楚,很少再有接触书法时候。
这种民间天伦之乐在天家是极少见,公主们自己就有许多伺候人,而天子也更习惯由内侍或者嫔妃伺候,不会叫自己女儿来做这种事情。
圣上看着眼前低头垂立女孩子,要是她父亲还在,想来她也会是个体面官家小姐,这个时候正在汴京或是江南哪处院落里看着下人堆雪人,想着晚上该用些什菜色,将来要选个什郎君。
“云通判去世之后,家中便没有别什人?”
皇帝想起来她睡得有些迷糊时候,曾经拽着自己披风,甜甜地叫他阿娘,虽然这不合规矩极,但却叫人莫名对她升起丝怜意。
“承蒙圣上垂问,奴婢家中如今就只剩下姊妹三人。”云滢想起娘亲,眼中微微生出酸意:“家母今年三月时候已经追随家父而去。”
长姐做郡王侧妃之后伯父伯母就为母亲赁间好些屋子,只是母亲或许是觉得长姐将来也能照顾两个妹妹,她安心下来之后身体反倒是愈发弱下去,今年春夏交替时候便撒手人寰。
或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否则阿娘要是知道她阿滢将来有天会被冻死在柴房里,不知道要有多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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