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绽起身搀着他,把他往洗手间带:“快点儿,会儿该敲钟。”
老爷子不肯动,斜着眼睛瞧他。
“干嘛?”宝绽孩子似催促。
邝爷仔细端详他,像是怕老糊涂记不清这张脸:“想来口烧刀子。”
烧刀子,80度,老爷子好些年不碰,宝绽知道他今儿高兴,哄着说:“好,这就去给你买,下戏咱爷俩喝个痛快!”
邝爷蓦地有些恍惚,那个没妈宝绽、拽着时阔亭哭鼻子宝绽,如今独当面、飒爽风姿,真长大。
他扭过头,想好好看眼这孩子,身边年轻人却蹲下去,跪在他脚边,给他系旧旅游鞋上散开鞋带。
“往后都是好日子,”宝绽说,声音不大,“鞋穿久别舍不得扔,咱们吃最好用最好,和师哥孝敬你。”
头上落下只手,轻轻拨弄他头发,宝绽抬起脸,邝爷慈祥、甚至有些心疼地看着他,叫声:“宝儿。”
这瞬,宝绽想哭,咧开嘴,却笑:“哎。”
切百感交集。
像是走长长段崎岖路,终于到头。
从老城区那样栋破旧建筑,到市中心煌煌戏楼,再到今夜大剧院主舞台,磨破脚、打碎牙,切心酸委屈全往肚子里咽,只把最耀眼光彩留给看客,这就是戏曲演员,淬火饮冰、不计得失群人。
对花枪、锁五龙、拾玉镯,出出精彩表演,陈柔恩、张雷、萨爽,副副年轻面孔,无论有编制,还是野蛮生长,到台上都样,只有个念头——往猛唱往狠摔,要让观众不虚此行,让他们见识见识,什叫国粹!
中场休息,演员、场面都从侧幕下去,宝绽在出口等着,等邝爷擦好鼓面,揣着檀板鼓槌,颤巍巍走向他。
十分钟后,市剧团《挑滑车》开锣,扎绿靠大武生英武登台,起霸、走边,虎虎生风,鹞子翻身激起台下浪高过浪掌声,眼花缭乱枪花和技惊四座摔岔之后,是应笑侬《凤还巢》。
堂皇舞台上,粉面桃腮大青衣袅娜而来,蓝色绣花褶子,白水袖像
“你该想想自己。”
宝绽缓缓眨下眼。
邝爷说:“成个家。”
宝绽眼睫抖抖:“……有家。”
“如意洲不是你家,”邝爷辈子没结婚,老老,却怕宝绽受孤苦,“你得有自己家,有个人疼你……”
“宝处!”老人家出不少汗,但精神头实足,红光满面。
宝绽笑着挽住他,亲热又敬重,领他去洗手间。
老小,从明亮演员通道上走过。
“死而无憾啦。”邝爷感慨,瞧着头顶气派天花和艺术品似吊灯。
宝绽握住他苍老手:“这话可说早,咱爷俩得往前看,还有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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