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知远哪里见过他这副鼻涕眼泪收不住模样,心里虽也难受得紧,却还是俯身将他扶起来,“好歹是个做官,你还要不要脸面啊贺学士?”
“要什脸面?哪还有脸面!”
贺童胡乱用夫人帕子抹把脸,眼皮被雨水砸得发红,“这个做师兄,这辈子都对不起他。”
雨下整夜,文端公主府门外百姓们迟迟不肯离去,孟云献换身衣裳,捧着夫人姜芍亲自做热汤与倪素坐在灵堂门槛上。
“你身上伤,好些吗?”
蒋先明仰面,眼眶发酸,却听身边贺童猛地哭出声来,原本还能压着,可贺童越是听着孟云献声声呼喊,心里便越是钝痛得厉害。
他蹲下去,痛哭。
迟十六年,
整整十六年,怎可能还有魂魄招得回来呢?
“他定很恨们……”
清明雨夜,万人招魂。
倪素总觉得自己在做梦,做场关于他梦,从雀县到云京,再从云京到雍州,最终,又从雍州回到云京。
短短两年而已。
相比起她人生长度,这只是微末两年,可是她这两年,却是道孤魂在幽都煎熬百年才等来时机。
她为他期盼这日,可当她真身处这日,她却发现,这不是想象中云销雨霁,天上依旧在下雨,她在檐廊底下抬起头,甚至不能看见颗星星。
雨势渐收,孟云献开口,嗓音嘶哑得厉害。
“好多。”
热雾微拂,倪素望着檐瓦处滴答下来雨珠,“多谢您关心。”
“他以前,很喜欢在家中跟块儿用饭,”孟云献看着她苍白侧脸,主动与她谈及往事,“他在崇之面前规矩得很,可是少年人嘛,总有些不听话张扬,不像他老师那样严厉,所
贺童带着哭腔,“们太迟,真太迟……们哪里来脸面,要他回来呢?”
蒋先明喉咙干得厉害,他抹把脸上雨水,却不知该如何与贺童说,那个人回来过。
“他不恨。”
蒋先明紧紧地攥着指节,“他连……都不肯恨,又怎会恨你呢?”
他声音淹没在雨声里,贺童哭得没个样子,他夫人在旁撑着伞,过来安抚他几句,没成想,她温言细语反倒将贺童眼泪逼得更收不住。
“徐鹤雪!”
“魂兮归来!”
雨声淅淅沥沥,顺着檐瓦流淌,高高屋顶上,孟云献声音几乎被百姓们呼喊遮盖。
他在晦暗光影里,浑身湿透,双手不断挥舞着那件氅衣,雨水浸湿他斑白发髻,他颈间青筋鼓起,用尽全力:“徐鹤雪!天地四方,离彼不祥,复归故居,复归故居……”
哭声渐起,有抱着灯笼,宁愿淋湿自己,也不愿被雨水浇熄烛火百姓,有书院学生,在京等着秋考举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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