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后只轻叹声,便迈出步子,往玄德门方向走去。
婉儿趋步跟上武后,直与武后保持步距离。她总是这样懂得分寸,称心如意地让人忍不住喜欢。
武后在玄德门前銮轿边停下,并不急着上轿,“本宫这关是过,接下来便该你。”说着,她望向宫外方向,“现下尚未到宵禁时辰,往那边去,生路不止条。”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婉儿恭声回答,“臣想堂堂正正做人,不想东躲西藏地当鼠辈。”说着,婉儿对着武后感激拜,“臣敢写那封密信,便做好准备,倘若今晚龙颜大怒,非要责臣出气,臣愿意捱下,也应该承下。”
武后心绪复杂,提醒道:“本宫今晚不便保你。”
李贤已近癫狂,又哭又笑,“终有日,她刀会落在你脖子上!”
“人人皆有死,若能青史留名,是这个小女子幸事。”婉儿沉声答完,坦荡地迎上武后眸光,“臣甘之如饴。”
“呵。”武后想过千种答案,就是没有想到婉儿会答这句。
“咯吱——”
武后与婉儿走出宜秋宫,身后殿门关闭,锁住个瘫坐在地太子。
下王者风范。
“太子口出诳语,突染疯症,幽禁东宫,听候陛下发落。”
武后转过身去,不愿再多看他眼。她是有君临天下野心,女子凭什不能有野心?凭什那高高在上龙座,默认只能男子爬上去?这颗炽热野心已经在她胸臆间燃烧数十载,她渴求那天也渴求数十载,到这步,她就是要向天下人证明——女主天下,有何不可?!
李贤看见武后欲走,嘶吼道:“阿娘!收手吧!世上从未有哪个女人君临天下!你就算爬上去,也会被人拽下来,受万世唾骂!”
成王败寇,史书终归是胜者书写。
李贤万念俱灰,忽然张口,颤声诵道:“种瓜黄台下,瓜熟子离离。”他知道武后就在殿门之外,“摘使瓜好,再摘使瓜稀。”
晚风将浓郁桂花香味吹过来,武后听着这些诗句,眉头不禁蹙起。
“三摘犹自可,摘绝抱蔓归。”
李贤诵完,冷笑着起身朝着殿门作揖,扬声大呼,“儿以这首《黄台瓜辞》,恭祝母后万岁万岁万万岁!”
婉儿垂首,不敢顾看此时武后会是什表情。
她深知这句话意义,所以于她而言,现下没有必要回头,没有必要停步,更没有必要答话。她算是得最后丝欣慰,能最后听李贤唤她句“阿娘”。
婉儿跟着武后走至殿门之前,身后又响起李贤声音。
“上官婉儿!你忘你祖父与父亲都是谁杀?!”
武后似笑非笑,竟是停下脚步,侧脸看向婉儿。
婉儿转身,低颔道:“从未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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