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岩风直记得自己当年在遗书上写只有句:该死不是们。
开车撞人包工头撞残傅忠条腿,他就把那人两条开车腿都给废,被判刑五年,十六岁进少管所,蹲两年转去监狱,二十岁表现良好提前释放,他离家四年归来,吴文霞心态已变,经历过这些,深知活着每天都是从老天爷手里抢来,告诉他,从此路只往前走,过去切不再回看。
儿时村里发大水,山洪淹他家地,那时他约摸七八岁,傅忠被私营工厂拖欠工资好几个月没寄钱回来,吴文霞腿脚水肿得走不动路时候,他每日拿着吴文霞用旧衣服做布口袋,像叫花子样到隔壁村去讨口粮。
不知道日子什时候又会苦起来,傅岩风不想将来吴文霞也像傅忠样死于穷病。对他来说,有个地方歇息,再有口饭吃就是好日子,最好愿景是家人平安健康,至于辛不辛苦,不是他这样人能考虑。
他知道江云意心疼他。不是因为不知人间疾苦,恰恰相反,正是因为没办法三言两语把心疼说清楚,才只是固执地要他别辛苦。
“你别这辛苦。”江云意在座位上嘟嘟囔囔。
还有段路到家,傅岩风没有回话,直到在家附近把车停下,拉手刹才转头看向他。
江云意也转身看他,又拉过他手借着车灯看眼,搬天货,傅岩风手心手腕全是细小划痕,乍看以为是寻常老茧,其实里头混着全是细密伤口。
“没这严重。”傅岩风收回手,在车上抽两张纸塞江云意手里,“眼泪擦擦。”
江云意不接他纸,很固执地重复:“你不要这辛苦!”
江云意眼泪还打着转呢,傅岩风贴过来跟他额头碰额头,说自己不辛苦:“真不辛苦,那些货看着重,背到身上就轻。”
辛苦。
在江云意提起前,傅岩风没思考过这个词,就像鱼儿从不思考水样,日子已经比以前好过,要说辛苦,更辛苦生活是怎样,他见识过。
亲爸傅忠长年在外打工,吴文霞身体直不好,他从记事起就开始帮家里干农活,收成不好年头他连学校都去不。初三那年,亲爸从医院回来以后,躺床上成个半死不活样,每天都把死字挂嘴上,天吴文霞拿瓶百草枯说要死全家起死也落个痛快,那天他刚从山上背回捆柴,进家门就被迫写封遗书,最后三个人三份遗书整整齐齐放在堂屋八仙桌上,傅忠个四十几岁男人第次在家人面前嚎啕大哭,说再也不死,家人要好好地活。
后来傅忠还是死,没死于车祸,死于截肢后各种并发症。
正规医院治病太贵,傅忠死时候,请来看病土郎中才刚离开,说他切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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