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抬手揉揉鼻梁,似乎很疲倦,眼底透出熬夜青影。“朕知道你难做,过年,朕会将裴峥将军移入凌烟阁,让他世世代代受皇家供奉。你当年不惜切拉太子下马,不就是为这日?”
裴耽手指扣得紧,抠进青砖缝里,未察觉崩断指甲。天子话他不能反驳,也无必要反驳,跪伏身体上仿佛压千斤重石块,他却还要在这重负下保持清醒,他稍抬身,再度叩首,汗水从发冠缝隙间滴落下来,铮然地砸在地面。
“——臣谢陛下恩典,河东裴氏结草衔环,无以为报。”
圣人轻轻嗤笑声。结草衔环这种话,便是说给鬼听,鬼也不会信,但君臣之间都早已习惯这种修辞。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当年为报仇而和离,朕看在眼里,不觉得这有什可责怪,甚至佩服你。”圣人口吻很淡,像是在开导他,“怎到今日,你反而
裴耽在含元殿中候小会,便不出意外地接到圣谕,让他与在场内官等干人皆去紫宸殿回话。
夜已过半,他们匆匆赶到,圣人此刻显然脾气很糟,本来都将就寝,却被陈璆闹这出,元日见血,兆头极凶,司天台*员们或许已经禀报过,正抱着式盘在旁战战兢兢地发抖。裴耽等人还未来得及行礼,便遭到圣人怒喝:“如今朕竟是管不住他们?朕兄弟竟给他们做笑话?!”
大殿阴沉,圣人,bao风骤雨,先下令封锁消息,场上所有人都要拘管起来;陈璆下内狱,内常侍重罚,为首几个看热闹贡使也全都要问罪,着三省长官联席,与刑部、御史台、大理寺同案查。
到旁人都散去,双玄锦朝靴停在裴耽眼前,圣人声音冷漠至极:“方才朕是给裴相公留颜面不说破,裴相公心里想必清楚得很。”
裴耽双手扣紧地面,重重地叩下头去,“臣知罪。”
“你们既已和离,再藕断丝连,对谁都没有益处。”圣人盯着他,慢慢地道,“你知不知道奉冰有多恨你?今夜你害他成全天下笑柄。”
裴耽言不发,华丽冰冷砖石抵着他额头,让他麻木。
圣人静许久,忽又笑,“朕真不明白,朕对你还不够好,裴允望?你手握先帝遗诏,呼风唤雨,朕都随你去。只是个李奉冰,你得不到他,但当初岂是朕拿刀子逼着你们和离?你自己造孽,桩桩件件,难道还能算在朕头上?”
殿门敞开着,只低垂帘幕如重重深锁门,挡住所有风和雪涌动。但鲛灯上火光还是飘忽下,圣人眼底有深刻怨恨,全扎在裴耽那不能挺直起来脊背上。
裴耽声音像是从地底下传来,“……是臣自己与他和离,臣不敢怨怪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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