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没有离开。
李成绮矮身看过去。
那人身形颀颀玉立,虽穿着件浅灰色衣裳,却点都不显得暗沉阴郁,反而更衬得他露出那截拿书手如同乌云中清辉般。
他眉眼深邃,鼻梁秀直,然无半点压迫之感,霞姿月韵,朗然照人。
玉京侯,谢明月。
李成绮撩开珠帘,走到后面。
斜后方搁着张椅子,四平八稳,毫无出奇之处。
李成绮坐下去。
他不比从前,以前坐着能牢牢挡住整张脸,直到脖子位置,而今却只能挡到小半张。
他轻轻摇动纨扇。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昔日他尚为储君之时,招揽不少极有才干能臣栋梁,为不使崔愬生疑,李成绮每每出宫大多去谢府。
他身份不能为些来人所知,或者说,不能直接相见,便垂道珠帘,既不算直接相见,却也对彼此身份心知肚明。
谢明月不喜金玉珠翠,这玩意挂着不过是碍他眼罢。
李成绮曾开玩笑地和谢明月讨要这面珠帘,却被谢明月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叉过去。
换蜡烛。
谢明月书房不同于李成绮书房,他书房顾名思义,只是拿来放书读书地方,议事另有所在,故而谢澈才能这样轻盈地让李成绮进入其中。
房中积简充栋,俯仰尽是,书籍分门别类放好,经史子集无不有,最高处书需得登梯才能取到。
李成绮向里面走,被珠帘挡住去路。
他猛地顿住脚步。
他皎然得就像自己名字。
任谁也想不到,这样个
谢明月并不是心软念旧之人,他亦不是,所以方才所思所见,只如小石子入大湖,顷刻不见踪影。
门嘎吱声开。
李成绮回神,听得外面有淅淅沥沥雨声,不知是什时候下。
无人招呼他,他以为是前来换蜡烛侍人,并不在意,仍自顾自地摇着纨扇想事。
门又被关上。
李成绮觉得以谢明月性子,这面珠帘或许早就被取下,扔到府库中去。
他指下轻颤,珠子便撞到旁边颗,登时满帘珠子都晃起来,撞声悦耳。
他放下手,睁开含着倦色眼睛。
纵然君臣二人其后渐行渐远,以至于到离心离德地步,李成绮见到旧物,仍不免感慨良多。
谢明月留着做什?日久便看顺眼?
珠帘皆用颜色大小相同海水蚌珠串成,在烛光下流光溢彩,夺人眼球,珠帘串得不疏不密,为是能透过珠帘看到后面有人,却看不大清容貌。
这面珠帘,或许是谢府书房中看起来最华贵奢侈之物。
李成绮忍不住轻轻碰碰其中颗珍珠。
这多年过去,这面珠帘早没有昔年那般耀眼,珠上隐有磕痕。
他闭上眼,深深地,叹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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