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东西记不清,当然也可能是乔奉天选择性去忘记。他现在还能清晰记得,是林双玉永无休止巴掌和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左耳进右耳出,口不择言难听话。
“你喜欢男?!你是变态?!你才多大啊就脑瓜子出问题?!”
“你点都不像,你最像你阿爸,你阿爸是不也跟你样?你阿哥呢?!”
“你心怎这脏?!这些人都是身上有病,脑子有病!你不能跟他们样!畜生!”
“你为什早不说?!为什骗把你生下来,骗把你养大?!”
乔奉天读过《围城》,在职高图书馆。里头有这句,他记很久。
钱钟书先生说,“流言这东西,比流感蔓延速度更快,比流星所蕴含能量更巨大,比流氓更具有恶意,比流产更能让人心力憔悴。”
读到时,乔奉天几乎怔。这是他第次真切意识到,语言与文字是触人于无形,是可以直指人心。于他人言,这是句鞭辟入里醒世箴言;于乔奉天,这是他切肤之痛。
那年他初三,他和章老师事儿,被不期而至视寻老校长和系主任抓个正着。老校长面容铁青地沉默不语,系主任却气急败坏地要把他俩贴上门口大字报。
系主任是个有文化中年人,满口三令五申,人性道义,既迂腐也顽固。人算是读书读到胡同巷子、犄角旮旯里高级知识分子,用所谓知识当把镊子,把自己从世俗常情人堆里区分出来。
为什骗把你生下来。
为什骗把你养大。
彼时乔奉天,惶惑害怕,羞耻惭愧,只长到更大些,才似乎能理解到个中根底。
因为性向问题得不到认同,他以往所有
师生不伦,无视人常!品性不端,颠倒阴阳!侮辱校园,大行*亵!开除,退学!炉上座着水慢吞吞地煮开,铝壶正发出吱吱啸响。
乔奉天十六岁,赤身怔怔揪着裤子翻身下床,跌跌撞撞地趔趄向墙根,战栗着面对教工宿舍清灰承重墙,把系主任愤慨地列他条条“罪状”,听得清清楚楚。即使男青年惶惶地挣扎起身沉默地把他护在背后,他依旧能觉出系主任如匕指头,直直抵着自己已经蒙汗,酥软瘦削脊梁。
迅疾之间,事情变得人尽皆知。小小郎溪中学在哗然之下掀起波涛。连带着整个乔家上下,成人们口里轻蔑提起谈资笑话,漫天地嗡嗡作响。
男青年踟蹰着不置词。不等乔奉天说出个子午寅卯,便不做任何解释地,独自慌不择路地匆匆逃避回利南。从此音讯俱杏,徒留乔奉天个人成最后众矢之。
被勒令休学他,哪怕是顺着墙根低头去买个东西,都能沾回来满身明嘲暗讽,揶揄戏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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