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讲爱,爱是什,千人千爱,万人万爱,亿人亿爱,张沉至今没有明白自己爱是什,他只是觉得很疼,程声说爱他,说他爱时候会疼,浑身上下哪里都疼,那他们爱就是疼吗?
也许是吧,张沉想,他手腕和胳膊还在疼,上面乌青片,他才想起自己今天在黑诊所抽大管血,四百毫升血换来他爸剩下手术费,他脊背也在疼,上面盘踞着好几道长长伤疤,是程声强迫他不许忘掉自己而砸出来证据。
屋里没开电扇,夏夜晚风从半开窗户吹进来,掠过沙沙响窗帘,吹上木桌,木桌上程声给他留封信,是那晚程声独自回来收拾行装时伏在张沉桌子上写下告别语。信纸被支木质鼓棒压着,只有
来。
吃过晚饭,张沉回到自己卧室,屋里没开灯,他摸黑走到窗台前,透过窗户向外眺,像小时候那样望向远处钢厂。钢厂四层被群闹事工人炸,整个厂停工整顿,私自买卖厂子领导和小老板同样躺在医院,但钢厂那只永无止境冒着黑烟烟囱仍然坚挺地伫立在张沉视线最中央。
他开始胃疼,眼前也变得模糊,有人影在烟雾中影影绰绰,张沉仔细去看,发现雾里全是熟悉面孔,离开他人又重新回到他身边。
明明抱着沓影碟来家里,他们连看好几部电影,跟着电影里人哭哭笑笑,花半卷纸。明明去深圳找到爸妈和姐姐,他说自己已经攒够钱,过不多久就要和海燕结婚,海燕家都很喜欢他。
李小芸也还在他身边,十七八模样,她穿着红裙子和红色高跟鞋,在镜子前寸寸照。张沉走到她身边,拿起桌上根大红色口红,仔细帮她涂,口红溢出唇线妈妈也不责怪他,只是看着他脸笑。
张沉摸着年轻妈妈头乌发,跟她说话,说如果有下辈子,不要做谁妻子或妈妈,孑然身,只为自己活。
他还看到程声,都说人看不见未知事,可他偏偏看到。
他看到密密麻麻代码,看到巨大电子屏,莹绿血红字母数字在上面跳跃,像火样跳跃,程声就是那个操纵它们人。
二十世纪来,千禧年在历史节点上炸开,奥运会,登月计划,人工智能,基因工程,脑科学,像烟花样炸上天空,程声在里面,他掌着舵,是片光明中最亮那点。张沉在他照不亮地方,默默看他。
他还听到耳边欢呼和庆祝,看到那个人结婚生子,他儿子比他还聪明,他们家实现四代清华,他儿子踩着爷爷爸爸积累知识和财富正往世界最高处攀登。没人再记得小小云城里几个缠绵,bao雨夜,昏暗衣柜里那个带着雨腥气息初吻,三十五块晚小宾馆里他们如何缠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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