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张沉路过程声的高中,会莫名其妙产生一种荒谬冲动——去买一件他们学校的校服,什么都不做,就挂在衣柜里观赏。
张沉对观赏有执念,他的录音棚除了全套设备还塞满乐器,有的乐器他分明不擅长也要买来硬塞进录音棚。为了买钢琴、多轨机、母带机、监听音箱,他卖掉三环一套房,然而事实上张沉钢琴弹得很烂,因为他十八岁才接触这种需要从小练习的乐器,和程声那样三岁起就被家长按在钢琴前的人远无法相提并论。
说到程声,张沉开始困惑,他已经彻底忘记程声的脸,只恍惚记得程声大概是一个很瘦很尖锐的男生,腰上没肉,再往下摸有一丁点肉,整个身体摸起来像在摸一把骨头。说到骨头,他的骨头不大好,被程声一棍打成骨折,因为没钱一直拖着没治,慢慢自愈后落下根子,一到下雨天就会阵痛。
因此他恨上程声,不仅因为这件事,很
云城领导换了批人,上任便大刀阔斧改革,要把这个重工业城市改成资源友好型城市,?城里处处是蓝天白云的标示牌,上面印着“碧水蓝天工程”,第三钢铁厂被拆成百货商店,三钢家属院占据城中心,拆迁时被戏称发财院,被拆了家的工人一人一大捧金,每个人脸上都笑呵呵。但钢厂的大烟囱竟然奇迹般被留下来,新上任的领导说这烟囱是他的童年回忆,舍不得拆,于是逐渐现代化的高楼旁竟矗立着一只高大而破旧的黑烟囱,与整个城市格格不入。
张沉的家被拆出六套房,三套云城本地房,三套后来去北京买的房,还有一套六环开外的录音棚,从那里一直往东南开能开到河北廊坊。
海燕问他:“你只有一个人,为什么要买六套房,住得过来吗?”
张沉说:“我只住一套,其他五套观赏用。”
张沉还说:“很久以前,我有一个朋友,家住四合院,从小就念最好的学校,后来我和他不再联系,但如果他读硕士博士,也一定读的是最好的学校。”
海燕说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朋友,张沉说那是意外,他的人生里只有这一个意外。
海燕又问他:“那你喜欢意外吗?”
张沉想了想,说:“我很讨厌他,因为我记仇,记得他说过的每一句话,无论好的坏的,正经话还是玩笑话。”
海燕作惊讶状,一惊一乍叫唤:“第一次听你说讨厌别人,那你肯定也喜欢他喜欢得不得了咯!”
张沉的第一份工作是Java工程师,在海淀上班,月薪四千,第二年五千,公司给他办了北京户口,转户口时张沉没有丝毫开心,反而一直被一种奇异的耻感包围,他原本不会对这样的事感到羞耻,但程声一直像面镜子一样映着他,张沉从派出所走出来望向天空,天空对他说:“表现不错,赐你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