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恭喜你。”狄其野看着牧廉眼睛,“你终于活成个人。”
牧廉拼命咬紧牙关,忍耐着,忍耐着,呼吸却还是潮起来,再也忍不住,跪在狄其野腿前嚎啕大哭。
还在哭。
越哭越往前挪。
狄其野额角青筋直,bao:“你要是敢把眼泪鼻涕蹭衣服上,你别想活着出这个门!”
中毒后十三年来,他不是完全糊涂,也不是完全清醒。若说自己所做事都不是本心,那就是在狡辩;若说自己所做事都是本心,那也不是事实。
或者说,在遇到狄其野之前,他即使感到痛苦和后悔,都还不明白高望那套教导有什不对,也就无从觉醒,无从反抗。
引信是狄其野待他态度。
是狄其野平淡自然,没有厌恶,没有过分怜悯,就好像他不是个有着怪脸怪物,而是个平平常常正常人。
牧廉从那时起才隐约明白,自己其实是希望别人待自己好。
狄其野在不远处圆凳上坐下,开始并不接话。
“绝无怨言……”
狄其野重复牧廉最后说四个字,平静地问:“那你手抖什?”
那把颤颤巍巍朴刀当啷声落在地上。
牧廉攥紧手,羞于启齿,但最终还是答道:“怕死……不想死。”
不敢往前挪,但还在哭。
“……师父。”
“呜……师父。”
默不作声继续哭。
“……嗯。”
所以他生平第次反抗师门,他给自己找许多合乎高望教导借口,尽管当时他并不觉得那些是借口,但他始终没有依照高望教导去死,而是拼命,想到狄其野身边去。
狄其野是火,并不属于他,却是照亮他光。
故而,即使再惭愧,牧廉始终不许自己闭上眼,或者转移视线,他再羞愧,都迫使自己看着狄其野。
狄其野依然很平静。
跪在狄其野腿前牧廉,他脸已经能够做出表情,他还不能很好地控制,心里想什,就立刻浮现到他脸上来,以前是僵死张脸,现在,狄其野看着他会儿难过,会儿惭愧,会儿伤心,会儿简直像是要哭,跟看川剧变脸似。
他不是什好人,他知道。
他越清醒,就越惭愧,越惭愧,就越害怕。
他人生回忆在脑海中完整清晰地储存着,牧廉无从抵赖。
他清晰记得自己是怎样被高望掳走,怎样在鬼谷中如同氏族公子般接受高望教导,不仅是经义策论,还有医药农机,有些东西高望自己并不那精通,他和韦碧臣也学得糊涂。
但十五岁中牵机毒之后,那些记忆,尽管样清晰,却显得有些陌生。就好像他在十五岁那时陷入半梦半醒之间,直到近日才忽然被大棒敲醒,醒来,就已是戴罪之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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