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站在这朝阳下,容貌如朗朗清月,身形如劲拔青松,清晰地落入众人眼中。
他看向谭君,谭君亦回望向他。
这刹,二人仿佛重回当初森冷潮湿刑狱中。
那个曾经不可世、权势滔天、心狠手辣鄂王,被抽灭威仪,被抽毁尊严,被抽断硬骨,就在谭君眼前,应声跪倒在地。
不知何时,他气力泄。又不知何时,那只手掌从他额上离去。
榻上轻,帐子微动,梦中人已不在。
……
崇德殿外。
周怿按剑立在丹墀侧,见人出来,他默声跟上。走出数步后,他听见男人在前吩咐道:“封殿。”
清晨朝晖洒满“崇德”殿匾。内殿之中,满是药香。殿门大启,细风扑入,帐子微扬,有人走近。
脚步声稳健,停在戚炳永御榻边上。
高热中戚炳永不安稳地翻个身,略微睁睁眼。半梦半醒中,他看见个人影,那个人影落在他瞳底,激得他发起抖。许是沉在难醒梦中,戚炳永浑身轻颤,慢慢地缩入被中。有人伸出手,探探他额头温度。那只手掌温热而粗粝,顺着他额头向上轻拂,替他理理杂乱发。
只刹,这手就被戚炳永抓住。
他喃喃出声:“……四哥,是你罢。”
周怿应道:“是,陛下。”
面对这个男人,他曾称以过不同尊谓。晋西北边军戍营中殿下、晋煕郡鄂王府上王爷、南境大军阵前将军……今已皆成过往。
如今,他口中这声“陛下”,牵动着无数亡魂与白骨,冀为连年不休征伐、为受辱已极兵卒、为苦于战火百姓,画上个重重句点。
不远处,谭君手捧晋帝禅位诏书,率文武于阶下列拜。
朝阳光芒万丈,气势磅礴地倾泄而下,毫不留情地将宫城中每寸暗处都照得透亮刺目。
并没有人回答他。这是在梦中,梦中怎会有人答他话。而他四哥,终究来梦里见他。
戚炳永紧紧地握着这只手掌,忽地哭。
他眼泪滚烫,声音沙哑:“四哥。朕若打赢这仗,非得杀你不可。”他闭着眼,又哽咽道:“……四哥,你此番来,也是要杀朕?”
御榻上哭声,从最初忍抑,逐渐变得放情,到最后几乎成嚎啕。帐中,戚炳永弓着腰缩做团,死死地按着那只手,反复泣道:“四哥,你是朕亲兄长,你是朕亲兄长……们兄弟六人,们兄弟六人……”
这般念不知有多久,他哭声才逐渐小。他将脸埋在那只大掌中,牙齿因颤抖而将下唇磕出血:“……四哥,你当年为何要回京?你若不回来,大哥便不会死,父皇更不会死,们兄弟之间又何至于今时今刻。四哥,你当年为何要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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