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规矩严苛,虽说密帖经手之人甚少,但若铁心要查,也不是查不出。半年前,钦天监名司晨就因帮十四殿下代拟道策论被活活打死。
苏晋将桌上杯冷茶泼到砚台里,碾墨铺纸,落笔就答。周萍在旁看得触目惊心,连忙将门掩上,跟过来问:“昨日要烧这密帖,你拦着不让,心里就有这打算?”
苏晋“嗯”声。
周萍急忙道:“你找死?知而慎行,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苏晋淡淡道:“危墙虽险,尚有线生机,总好过屈身求人。”
眉看着,竟慢慢看痴,那纸上人长得极好,双眉眼仿佛本就为山水墨色染就而成。
苏晋搁下笔,问:“这个人,你识得否?”
周萍道:“虽说三品以上朝官有好几个,可这等样貌,这等气度,若不是户部侍郎沈奚,那便非新上任正二品左都御史柳朝明柳大人莫属。”
苏晋沉默下,声音轻飘飘:“猜也是。”
大理寺这条道儿,是彻底被堵死。苏晋躺倒在榻上,想起四年多前,她被乱棍加身,昏死在路边。只有晁清来寻她。风雨连天,泥浆沾他白衣袖子,他将她架在背上,索性连伞也扔。苏晋浑浑噩噩间说声谢,晁清脚步顿,闷声回句:“你之间,不提谢字。”
周萍要再劝,外头有人催他上值。匆忙洗把脸,走到门前,回头看苏晋仍旧副笔走如飞慷慨赴死形容,只好叮嘱:“你要找晁清,替你想辙,你莫要冲动,切记三思而后行。”
苏晋没抬眼,回句:“记得帮画卯。”
策问论是中兴之本,苏晋答罢,收拾好笔墨出门。外头又在落雨,雨丝如断线,细且密,她回屋取蓑衣,想想,又取那柄天青色油纸伞。这是柳朝明伞。苏晋想,此行,若能撞见柳朝明,便将这伞归还。
周萍说三思而行,她不是没有听进去。可有甚办法呢?她实在不愿欠旁人什,点滴之恩,便要涌泉相报,而晁清相扶相持之恩,竟要以命相搏。她这生注定艰险,长此以往,还是与旁人
受恩于危难,结草衔环以为报。
周萍方起身就听见叩门声。天未明,苏晋站在屋外,眼底乌青,大约是辗转思量整夜:“小侯爷密帖呢?拿来给。”
周萍原还困顿着,听这话,陡然惊:“你疯?”
苏晋不言语,径自从方红木匣子里将密帖取出,帖子左下角有镂空紫荆花样,里头还写着道策问。
这样信帖面上瞧着没甚,里头却大有文章——当今圣上以文治国,每月命各翰林院士分发策问,令诸皇子作答,时限三日,答出无赏,答不出却有罚。收到这样密帖,大约是哪位殿下躲懒,找下头人代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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