雒易从书上抬起眼来，看他自顾自沉浸在想象之中，半晌才微笑道：“笼中羁鸟，亦恋旧林吗？”
沈遇竹叹
口气，附身叩头道：“小人不敢。”
“这是人之常情，又何必否认。”雒易从案几上取来卷书，慢慢道：“
早听说楚地风光瑰丽，人情浪漫，正巧收到
楚大夫秋狝
邀约，或许今秋，你能成行吧。”
沈遇竹心内动，抬眼定定地望着雒易。灯烛在他眼下投下睫毛影子，发髻里落下几绺凛乱鬈曲黑发，苍白面颊上布着淡褐色晒斑，浅色薄唇紧紧抿着……这可不是什
柔润无瑕美貌，不知为何，却在涣漫烛光下酝酿出种罕见动人风情。
雒易冷不丁抬眼，正看到沈遇竹垂下眼睛，端起书案上放置药盒，以指蘸药膏，伸到他额前。
到来人，立刻露出厌烦表情，“你脏死。”他嫌恶地望着他。
沈遇竹饱含歉意地笑笑：“来得匆忙，没来得及更衣。”说着，他站起身，面解下发带，走向卧房屏风后浴桶。
雒易听着屏风后传来水声，提笔看着眼前曲折文字，不知为何，再也沉不下心来思考。直到沈遇竹走出屏风，在案前跪坐下来。他穿着雒易月色曲裾深衣，身体和发鬓都泛着温热水汽，皮肤又洁净又红润，如只最适宜放在案砧上鱼。
沈遇竹浑然不觉自己任人宰割处境，只饶有兴致地注视着雒易手边封石函，里面置放着几枚形制奇异簇新钱币。
雒易似乎并没有看他，却随手拣出枚，掷到沈遇竹膝上。
“主人，你又忘上药吧？”沈遇竹笑
沈遇竹不明所以地眨眨眼，雒易头也不抬道：“夜合资。”
沈遇竹不由莞尔，把钱币捏在手中细细端详。那是枚崭新铜铸布币，圆肩圆足，熠熠生辉。
“想来，这就是晋国新制钱币式样？”沈遇竹笑问。
雒易漫不经心道：“不错。这批钱币前日才从晋阳炉里制造出来，正准备由君上过目后，再在国内发行。”晋阳是雒氏领地，其中工坊锻造青铜铁器在晋乃至天下都有嘉名。
“果然，犹带余温呢。”沈遇竹把它置于手心。他似乎很容易被这些小玩意逗乐，回忆道：“记得古籍有载，最早‘钱’字指就是田间割草农具，形制似铲，方肩方足。后来在流通过程中，逐渐由方足布、尖足布，演变成圆足布和现在圆肩布。想来这钱币和人般，随时光流逝，逐渐被消磨去棱角，终会变成圆滑玲珑吧？……哈哈，其实圆币在周畿内早已有之，秦亦效仿发行，齐、燕通行刀币，至于楚国——以前桓历诸国时听说，楚国某些地区还保留着前朝用贝类、羽毛换物习俗，可惜至今未能前往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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