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对啊,知识的优越感。就是你会觉得这种东西,有一种专业性的槽,一般人是不应该进去的,我们是有法言法语的,一般人是不懂的。
陈:那个时候,用什么来评判学法律方面的这种精进的段位?
罗:就是你会用很多老百姓听不懂的话来描述本来三两句话就能说清楚的东西。有的时候会满足自己对知识的优越感和所谓的怜悯心、同情心吧。因为人越是喜欢探讨抽象概念,人越是觉得自己崇高。因为你越觉得抽象的人可爱,你就会越觉得身边的人不可爱。因为忙着爱人类,以至于没有时间爱具体的人。
罗:2003年吧,在北大读博士的时候,也是冬天,我从双安商场这个天桥走到对面,然后就看到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太太,灰白头发,到处在问人,大家
援助。其实,我也不觉得我们帮了多少忙。我印象很深刻的是后来他离开我们宿舍了,就睡在学校地下通道里面。他不好意思(再继续睡在宿舍),那时候是冬天。
陈:虽然你们很热情,可是他觉得好像打扰到你们。
罗:对啊。最后我们说:“你赶快回去,你在这待着没什么(作用)。”然后我们借给他一点钱,他就回去了。
陈:那是你人生中第一次看到,一个在绝境中求助的人,是吧?
罗:以前经常就是偶尔空谈,空谈完之后喝得醉醺醺的,甚至抱头痛哭,但这些东西都很虚。现在,这是一个真真实实的一个人来到你们面前,而且当你看到了他的案件,你会发现法律是可以帮助他的,然后你就觉得很有意义。每个案件,它影响了一个人的一生,影响了一个人的一家。
陈:所以他是第一次把那个东西活起来了,就在你们面前。
罗:对。现在我闭上眼睛都能回想起,他当时进入我们宿舍那个狼狈,以及在地下通道突然看到他,那种震惊。还有最后,他含着泪说“我一定会还你钱的”。
陈:像您刚才说的,大家空谈的时候也会抱头痛哭,那个时候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状态?
罗:其实很矛盾的,一方面你还是对公平正义有很强烈的向往,但有的时候你有一种无力的感觉。你(觉得)可能也只是一种谋生的手段,非常非常的混乱,你没想通你就会不快乐。不快乐的时候会借助很多东西来暂时麻醉,放纵啊,喝酒啊,这些其实都是暂时麻醉来掩盖那种声音。我们就说你不要跟我谈对错,对错是价值。现在我们是中立的法律,我们推出结论,不管对错。我们只管结论的正当与否,正当的、合逻辑性的,所以在这种情况下,当你得出的结论严重地违背民众朴素的常情常感,你还会觉得很骄傲,(觉得)我们学法律还是有用的,得出的结论就跟你不一样。
陈:它又导出了一种优越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