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微动了动,梁长宁无意识地把他搂得更紧了。
闵疏后背上都是冷汗,外头的雪化了,他觉得实在太冷,胸腔里有一口浊气盘踞,他想吐出来,又哽在喉头发痛发涩。
他在梁长宁怀里微微喘着气,咬紧牙关硬生生把那口冷气咽下去了,舌根里尽是腥甜的铁锈味。
今天是二月二十七,文府却没送解药来。
闵疏翻了个身,仰着头看梁长宁的脸。
老师收起铜挑子,“安之有雄心壮志,我有个学生同你一样,也想要去当大将军,塞北那么冷,冬天里大漠下雪,还会砸冰雹,安之怕不怕?”
“不怕!”闵疏站起来,昂首挺胸:“男子汉大丈夫,岂能因区区小难就退缩!”
“刀光剑影,血里来去,安之也不怕死?”老师失笑,拍拍他的头。
闵疏犹豫了片刻,小声说:“有一点怕,我怕我娘伤心呢。”
可他只是犹豫了片刻,就说:“但哪方黄土不埋人呢?”
闵疏梦见了老师。
他其实很难梦见老师。他不知道老师叫什么,只称呼他为老师。而老师喜欢叫他的表字,安之。
梦里的老师坐在私塾的老榕树下,那是个夏天的傍晚,他煮了一壶茶,单手握着书卷听闵疏背书。
先背论语,后背楚辞。老师不教他四书五经,只教他治世之理。
那天他拿着文沉教他的道理去问老师,他不过十三四岁,别家的孩子像他这么大时,最喜欢爬树抓蝉。
平心而论,梁长宁的长相其实很合闵疏的喜好,或者说在天下英才俊杰汇集的京城也是数一数二的。闵疏小时候在文沉的书房里见过梁长宁的画像,那些画像是梁长宁还在塞北打仗的时候,文府的探子传回来的。
有穿朝服的梁长宁,有穿常服的梁长宁,
老人没说话。
后来那棵榕树老了,要死不活地落叶子。院子总是扫不干净,这边刚放下扫帚,那边刮一阵风又是满院落叶。
闵疏每日傍晚都来替他扫叶子,直到有一天叶子终于落完了。
冬天到了。
闵疏在微弱的晨光里睁开眼,日头还没爬起来,他就着这个侧卧的姿势在梁长宁怀里睡了一夜,半边身子发麻。
他歪着头看老师手里的书,说:“如果老师去朝廷做官,遇到了危险,会为了求得保全而退吗?”
“若是死局,没有磕的必要,”老人用铜挑子拨弄茶炉下的火苗,“若非死局,则要思考退路谋求来日。”
闵疏不太懂,趴在他的膝头总结:“所以做官最重要的是思退。”
老人笑起来,眼睛里是他看不懂的神色:“不,安之,为官最重要的不是思退。为官三思,思君,思民,思社稷。”
“那要是不做官呢?”闵疏记住他的话,又问,“如果……如果我以后去大草原上当将军,或者去塞北大漠镇守边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