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沉沉地投向遥远的角落。可谁都能看出,他似乎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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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白日里我不敢对严旻说话,可梦里呢?
我多么想对他说:严旻,如今你黄袍加身,荣登大宝,可为何你看起来一点也不快乐?这么多年,你可否后悔过杀死我?你可否为我哭过?你可否梦见过,我们在蜀地上无忧无虑的时光?
想说的话却仿佛堵在了我酸涩的喉咙眼里。无论我怎么努力,我也只能远远
严旻。又是这个名字。这两个字在我心头在我唇齿间徘徊了无数次,熟稔的,像刻在我的心上,成为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想起来的时候,就会汩汩地往外渗血。
半梦半醒间,我的脸上似乎有冰冷的泪水滑过,打湿了我的枕巾。
可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竟感到有一只微凉的手,温柔地、轻轻地抚过我的脸颊,像那合不上的窗棂外吹来的夜风,小心翼翼地将我脸上的泪水拂去了。
仿佛有一双手,在温柔地抚摸着我的额发。我恍惚间仿佛回到了那年的蜀地,在某一个平凡的午后,我睡在严旻的怀里,他也是这样摸着我的发。
我挣扎着想要醒来,可却被梦魇困住了一般。方池宴和纪远的脸在我面前反复交错,像卡带的播放器。
的纪远的,但现在的纪远不配得到。争执中,那枚玉佩被摔碎了一个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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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远怒了,这枚玉佩是他最宝贝的东西。他想去抢回来,被薛青颂拦住了。
看到薛青颂,新仇旧恨一齐涌上方池宴的心头,这个也才年仅十六岁的少年,在冲动之下,猛地扑了过去,和薛青颂一起坠入早春冰冷的湖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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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在这个梦的最后,纪远的脸忽然变成了严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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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的严旻不是蜀地上生气勃勃的严旻,也不是初入京时意气风发的严旻。是那个我才见到的,瘦削沉默得像一棵枯松的严旻。
他孤零零地坐在空荡荡的宫殿之中。
雕阑玉砌的宫殿,阴暗冰冷,严旻头顶狰狞的九龙,张着血盆大口,仿佛能把他吞噬。他身穿衮服,头戴冕旒,可瘦削的身体几乎撑不起那沉重的龙袍、摇晃的珠帘也遮不住他花白的头发。
方池宴的记忆就停留在了他落入湖水的那一刹。即便是这样,他的手心里也紧紧抓着那枚缺了角的玉佩。
他的年纪是那样小,还没来得及看这人世间春花盛放的葳蕤景色,就带着无尽的悲愤离开了人世。那潮湿的记忆,仿佛被泪水淋湿过,我却感同身受一般,感到了他内心的痛楚。
我和方池宴是如何的相似?难道就是这张相同的脸,注定了我们会尝尽爱情的劫难吗?
可我甚至不如这少年决绝,即使在我上辈子生命的最后时刻,我也未曾反抗过严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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