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
迟远山的动画做得很长,后面还有很多个春夏秋冬,执着得像是当真要把钟度的前半生推翻重来一次。
钟度一会儿被两个小孩儿逗笑,一会儿又忍不住抹眼泪。直至幕布终于归于黑暗,他沉默半晌才笑着说了一句:“天爷啊,你可真能啊,我这辈子都没这么哭过”。
黑暗中,迟远山侧过身朝他张开了怀抱,笑着问:“需要男朋友抱抱吗?”
钟度没说话,伸手把他抱进怀里,头埋在他颈侧蹭了蹭,情绪忽然有些控制不住。
他总是一副坚不可摧的样子,每次说起过去都像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好像当真无知无觉,说完了甚至还能反过来安慰迟远山。
空地说:“哥哥,你说如果我在这里搭个梯子,一直爬一直爬,爬到明年的话能不能爬到天上去?我想去天上摘蟠桃吃。”
白衣服小孩儿一脸淡定地打碎了这只馋嘴猫的美梦:“爬不到明年你就摔死了。”
黑衣服小孩儿恹恹地垂下了眼睛:“噢,那就算了吧,人间的桃子也挺不错。”
动画进入了冬季的场景,迟远山偏头看了一眼钟度,不动声色地把手伸进他掌心里与他十指相扣。
钟度好一会儿没说话了,刚才余裕点评的模样消失不见,此时正襟危坐,瞳孔里倒映着屏幕上的动画,眼睛闪着亮晶晶的光。
或许这些年他早就习惯了这样,血淋淋的伤口藏在背后,示人的那一面就算是硬撑也要撑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他日日夜夜承受痛苦却从不落泪,此时积攒多年的眼泪忽然像泄洪的大坝一般怎么都控制不住了。
他想这的确很迟远山,他狂妄地敢与天地日月抗争,敢跟时间轮回叫板。心理医生都只能引导他回忆过去,面对它、战胜它,迟远山的选择竟然是干脆擦掉一切亲手送他一个童年。
此时的钟度就像是一个苦行多年的异乡人终于回到了朝思暮想的故乡,猝不及防地被人捧到心尖儿上了才忽然意识到自己并不用活得那么累,他也可以觉得委屈,可以觉得难过,当然也可以放纵自己大哭一场。
厅里还没有开灯,他的眼泪不会被人看见,只有迟远山洇湿的肩头知道。
半晌,他才在迟远山耳边说:“谢谢,这太美好了”。
画面中两个小孩儿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在吃雪糕,冻得哆哆嗦嗦的,海蓝色的天空中飘着白色的雪花,完全是一个童话般的世界。
白衣服小孩儿打着哆嗦叹道:“大冬天吃雪糕,我们可能是有点儿傻”。
黑衣服小孩儿嘿嘿直乐:“哥哥你是不是怕冻掉大牙?我看看你的大牙还在不在?”
白衣服小孩儿拿着雪糕转身就走,黑衣服小孩儿在后面追,围着他转着圈儿跑,边跑边嚷嚷:“哥哥我看看你大牙冻没冻掉!”
四季轮转,一年又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