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洛蕾丝去世已有两年,但到夜晚就会在他睡梦中复生。有时他清晨醒来,足足有几分钟都还以为她就在他们位于梧桐树大街公寓里,在屋前平台上喝咖啡,或是在厨房。这是大脑残酷恶作剧,是。但泰迪很久以前就接受这种逻辑——从睡梦中醒来,归根结底,是种类似于刚刚出生状态。你浮出水面,片空白,然后眨眨眼,打打哈欠,重新召集你过去,按时间顺序对记忆碎片进行洗牌,然后坚强起来面对现在。
比这更为残酷是系列看似毫无关系物什能以某些方式勾起寄居在他大脑中有关他妻子回忆,就像点燃火柴那样。他从来无法预知那会是什——个放盐调味罐、拥挤街道上个陌生女子步态、瓶可口可乐、玻璃杯上唇膏印、个抱枕。
所有这些触发记忆物什中,最缺乏逻辑关系、最令人痛楚莫过于——水,从水龙头里滴答落下,从天空中哗啦倾倒,在人行道上溅起泥浆,或者就像眼下,在他周围向四面八方铺展数英里。
他对恰克说:“们公寓楼起火,当时正在上班。死四个,她是其中之。她是被浓烟呛倒,恰克,
现在能够更加清楚地看见位于岛屿南部悬崖顶上堡垒。虽然加农炮被撤走,但他仍可毫不费力地辨认出炮塔。陆地伸展到堡垒后方山丘之间,他猜测墙体就在那后面,从他目前角度望去,墙体隐在风景中,难以辨别。他估计阿舍克里夫医院就坐落在断崖绝壁后某个地方,俯瞰着西海岸。
“你有女人吧,泰迪?你结婚?”恰克问。
“曾经。”泰迪答道,回想起多洛蕾丝模样,在蜜月旅行时对他露出那副神情。当时她转过头来,下巴几乎触到裸露肩部,后背肌肤轻轻扭动。“她死。”
恰克离开栏杆,脖子发红。“哦,上帝啊!”
“没关系。”泰迪说道。
“不,不是。”恰克把手掌举到泰迪胸膛高度,“这……听说过。不知怎搞,居然忘记。好几年前事情,是不是?”
泰迪点点头。
“天哪,泰迪。觉得自己像个白痴,真。真是对不起。”
泰迪又看到她身影,背朝他在公寓过道中走过,穿着件他旧制服衬衫,哼着小曲跨进厨房。阵熟悉疲倦感侵入骨髓。他宁可做任何事情——甚至在海水中游泳——也不愿谈论多洛蕾丝,不愿谈起她在这个世界上活三十年后突然死去事实。就像上午他去上班时她还活着,下午便不在人世。
但这就像恰克伤疤,他觉得,是在他们交情更深步之前不得不交代事,否则那些“怎会”、“在哪里”、“为什”问题就会直横亘在他俩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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