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边摆了一张旧木床,床上乱七八糟地堆着被子。另一墙边支了块大青石板,上面堆满了大大小小、高高矮矮的坛子、罐子、缸子,装着日用、米面、油盐酱醋等。床角的墙上钉着几枚用竹签做的钉子,钉子上挂着几个包袋,里面是一年四季的换洗衣物。墙角两个大粪桶里的屎尿就快溢出来了,污臭难闻。人们把所有东西挪到堂屋,仔细检查。粪桶
空房子里,门前有人看守。之骅得到允许,可以把东西送进去。仁受面如土色,瘫坐在屋角,把之骅叫到面前,小声说:“这次我可能会被枪毙。历届的乡长都枪毙了,保长也枪毙了几个。我死了,你们不要难过。我虽没做过迫害老百姓的事,但总是替国民z.府做过事,罪有应得。国民党确实腐败,我深有体会。**党看来是真为穷人、为百姓办事,现在穷苦人都分了田、分了房,人人都有饭吃、有衣穿。人民z.府好,你们要听z.府的话,千万不要做对不起z.府的事。你们的妈妈跟着我冇享过一天福,我很对不起她,只有来世报答。我死了,她更可怜。你们要好好地孝敬妈妈,听妈妈的话。”
仁受这一席话,之骅听得泪流满脸,又不敢哭出声。
没收东西的第二天,满娭毑走到秋园家,气哼哼地说:“真倒霉,背了大时,原想有个好邻居,冇想到你们是国民党的大官,是么里好人!鬼晓得你们欺压了几多老百姓,剥削了几多老百姓。我们都受了你们的压迫剥削。如今,我们翻了身,不怕你们了,我们要当家做主人,好好地管你们。”又指着秋园说:“你一个官僚太太,肯定不是个好人。”
从这天起,之骅和弟弟不敢出门,也不敢到坪里耍。担水、摘菜时宁愿绕圈走山上的野鸡路,除非碰到下雨,山上密密的杂草沾上水珠会打湿衣服,不得已才走和满娭毑家并排的前门。
有一次,秋园出门,满娭毑看到了,大声对她说:“旧官吏太太,又要去做么里坏事!看到你我心里都作呕,跟你们这种人住在一起真晦气、真倒霉。”
若是看到之骅姐弟出门,就说:“旧官吏的几个崽子又出来了,要去搞么里破坏?”
那阵子,之骅姐弟轻易不出门,把自己关在家里,就像关在笼里的鸡。
九
刚解放那阵,四老倌被划为中农。土改复查,中农上升一级,成了富农。富农也是人民的敌人。宣布那天,众人集中在四老倌的屋门前,等候对他的发落。
不一会儿,四老倌从堂屋里被五花大绑着带了出来,低头站在众人中间。斗争会开始了,第一句话就是问他有多少金子,金子放在哪里。四老倌一口咬定没有,这下激怒了众人。队长叫了声“搜”,就有人从四老倌裤腰上解下由黄变绿的铜锁匙,一窝蜂冲进卧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