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婚礼像夜游博物馆,宾客们在老隋精心设计的大厅里宴饮,满墙鲜花,大团的粉色绣球,清汤狮子头似的。筒灯烘云托月,照着错落的古物。小河擎了支香槟杯,用胳膊肘顶了顶天稚,“哎,你说,这些玩意儿,不会都是真的吧?”
佩佩高鼻深目,甚
假都同步,所以医生给她们算的预产期也在同一天:第二年开春的2月9号。很少有人能正好在预产期那天生产,这个日期只是一个参考。
“不能同年同月同日出生,只好同年同月同日接生。”天稚说。
“不要告诉我你们俩是同年同月同日受孕的,我会怀疑你们连孩子爸爸都是同一个人的啦!”佩佩打趣她们俩,她嗓子很尖,尤其急着要说一句俏皮话的时候。
小河看了天稚一眼。糟糕,连孩子的爸爸是谁都不知道。
佩佩是天稚的大学同学,毕业后又去意大利学了几年艺术史和油画修复,交了个很帅的男朋友,名叫加利亚诺,还带来给天稚看过。加利亚诺满头金色漩涡,一双大长腿,笑起来仿佛文艺复兴壁画里的美少年。
“他连腰上的汗毛都是金色的。”佩佩得意地说,“金色永动机。”
几年后,金色永动机失去了动力,佩佩跟一个比她大二十八岁的藏家老隋结了婚。老隋年轻时热爱艺术,八五艺术新潮的时候,参加过黄山会议。后来做房地产生意发了财,又收了不少艺术品,命好,房地产业的井喷和艺术市场的井喷都被他踩到了点上。
“老隋就是有收藏命,以前不是有个女画家叫夏彦娜吗?红得不行,老隋在画廊订了她的画,结果被一个香港藏家掐了尖儿。画廊老板看老隋不高兴,说,隋哥,不好意思,要不您换这几幅,我另外再送您张别的。你们猜怎么着?老板送了他一幅曾梵志!当时没名气,现在什么价?他就老有这种歪打正着的命,之前捎带手买的那些人,现在一个个全成大牛了。”
老隋收藏的当代艺术,足够一个美术馆的体量了,这时他的审美趣味却突然发生了变化。他也是在这个时候认识佩佩的。他去意大利小镇看湿壁画,高端定制之旅,佩佩是随团的主讲老师。两人好上之后,老隋私下里对佩佩说,我已经烦透当代艺术了,toomuch!当代所有的把戏都没办法再让我惊喜,一眼就看光了。
这话公开不能说。他一向以眼光前卫著称,不能唱衰自己的收藏,但他在慢慢地出货了。他悄无声息地卖出自己拥有的当代作品,逐渐替换成古代收藏:文艺复兴早期木雕、大师油画、宋元水墨、魏晋石雕……只有时间能淬去火气,他用大油手摩挲着一块汉代的老玉。自己不便出面,他让佩佩替他去拍卖会上举牌。那时候,他还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跟这个女孩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