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他拍的纪录片获奖了。算他有良心,知道军功章里有姜总的一半。姜美丽在照片上穿雀灰色小礼服裙,挽了他的手一起走红毯。虽然不是明星,但是气质得体,是她自命的那种独立、知性的形象,非常拿得出手。他给了她最后的光辉时刻,她算是他的半个投资人吧,也许还是半个妈。她所有的文化虚荣心在那一刻都得到了满足,仿佛诰命夫人,按品大妆,上朝觐见。其实他们两人刚刚领完离婚证,只是还没对外宣布。颁奖礼和庆功宴结束之后,两个脸喝得绯红的人儿回到酒店,也只是按下电梯按钮各归各房,临别连句晚安都没说。礼花散尽,如此盛大的孤独。
小河发现自己怀孕的时候,很奇怪,她第一个想到的念头,竟然是姜美丽。她眼前浮现起那个小女孩软绵绵地粘在妈妈腿上的样子,像两株共生植物,还有姜美丽刻意维持的腰身。她问天稚,“你还记得你是哪天怀上的吗?”
怎么可能不记得?所有旨在生殖的性交都像一场紧巴巴的双边会谈。监测到左侧卵巢有卵子即将成熟的那天,天稚在外地出差。医院走廊里全是人,闹哄哄的,她打电话给大毛,喂来喂去听不见,最后她把头从护栏上伸出去,用了很大力气喊,“我要排卵啦!”
大毛指示,马上买张时间最近的飞机票回家,甭管多贵,只剩头等舱了也买。她奔向机场,好像身体里马上有什么东西要漏出来,据说圣杯的形状就是女子倒置的子宫,一杯快要泼掉的酒。
天稚到家是下午三点,大毛已经从单位提前下班回家。两个人都疲于奔命,满面烟尘之色,但还是抱着一种愚公移山的态度拉上窗帘合力耕作,尴尬得快要哭出来。愚公说,子又生孙,孙又生子;子又有子,子又有孙;子子孙孙无穷匮也。靠的就是一代又一代人被生活操了又操的无穷耐心。
卵子像一个水泡,长到直径1.7厘米左右,就随时有可能破裂排出。测出排卵之后的48小时都是受孕期,而精子一旦排出,在女性体内的存活时间是72小时。受孕,就是这个两个时间段的交集。天稚在公务中挤出的回家交配时间,精确到小时,算得将将好。有医院卵泡监测的医疗记录和飞机票为证,白纸黑字,一查便知。她很确凿地告诉小河,她受孕是在5月17号下午3点之后的48小时内。小河就没有这种幸运了,她苦着脸翻日历,拿出手机查往来信息记录,又抱着脑袋冥想,还是不能确认受孕时间。
不能确认受孕时间,就不能确认娃娃的爸爸。小河回忆了半天,才把上个月性生活的时间在日历上圈了出来:5号以及6号,有过两次,是跟……我们姑且称作A吧。16号有过一次,对方姑且称作B吧。然后30号又有一次,也可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