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打风季节就要醒醒定定。蜷向鱼盆底求神拜佛,祈求风飓不要害人命、毁收成。尾巴弯在侧边。它每天溜走点,和它躺在处时日无多。契家姐向鱼盆铺层薄水,浸着,就能夜熟睡。那是鱼盆时代。鱼盆时代日日发鱼腥、发鱼臭;手发出四指,脚发出三截。鱼盆时代之前是船底时代。船底时代向来是吸实船底过夜。
若然风飓伤人命,醒婆就从沙南过来。醒婆坐艇,众巫女棹艇。醒婆高脚水棚立向沙南水陆交界地带,竹织批荡,竹脚插入蟹窿密布烂泥滩。
打磬声远远地传。契家姐请她们入屋船,用白榄、嘉应子招呼。敬神香点起来。,线香,盘香,大头烛。屋船里白烟滚滚,由船头煽到船尾。升起眼膜。眼膜生在外眼皮和眼球之间,透明,布满复杂纹路,被契家姐
称作“假眼皮”。
起初,契家姐对眼膜和其上花纹大大地好奇,认定它们是通往宝藏水路图。俩审视那些蛇灰色线条——从里面,她从外面——竟日不动,像是死;俩以眼代步在线条间摸索,荡失于盘旋弯曲经纬、无法验证暗示——那就是契家姐天真时代,极之短暂,极之明亮,像道误入船荫日光。契家姐天真时代终结于瞬,终结于种选择——选择更浅显实用意义,不再对更深远那些抱有希望。于是灵光消逝,通道硬化作死花纹。
姐望着。幼态男女望着。母亲望着。
向男仔爬去。
阿金即刻踢脚:“奇!你为乜不做女仔?”
水哥跳出来推阿金:"做女人有乜好?踮‘低胸尿,矮人头!”
水上仔女向眼顶打起来!夕阳插向船头,密笼笼桅杆切碎天空,漫漫悝影压低江面,陆上升起炊烟,
巫女支大湿笔搭落眼间。墨味。现在你很难闻到那样墨味。老墨回味令忧愁。这个巫女画,那些巫女念打。契家姐稳坐巨臀。她身上各个圆球已经发围——女人是圆球,男人是长棍——墨汁流入鼻窿,流向天天变凸、变阔嘴。巫女沿长长背脊画符,墨咒远行,去向尾尖。契家姐纹手指。更远江面上,风飓正在移动。
向天面本是花斑青,向水面本是鱼肚白,现在由头至尾
1[粤方言]蹲。
海幢寺钟声飘埋来,“省城是条巨舶,光塔和花塔是它双桅”,这是屈大均讲,契家姐大喝:“停手!”
他们停手,但不再立成圈,而是立开两边:边女,边男。契家姐怀抱虾头,插在男女罅隙中。
“由今日起,不可再叫它大头怪胎;要叫,就叫蛙仔!”男男女女不说话。吸实船板。
“散水!”契家姐发最后号令,“各自返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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