歇十二,倒班。这都是来之前说好的。和工人搞好关系,不要惹事,惹事也别指望有人帮你。王能好说,表弟,给你打了几个电话,你没接。侯学中说,陌生号我一般不接。王能好拿出手机。侯学中的手机响了。王能好说,这是我的号,你存下吧。侯学中挂掉,平时都在工地,有事找我。侯学中一直没存王能好的手机号,临走,指着他手里的老年机说,买块智能手机,跟上时代。
同屋六个人,三个安徽阜阳的,两个江苏徐州的,都有用工合同。晚上下工,他们对新来工友说,没合同怎么行?说不让你干,就不干。王能好说,这里不让我干,我去别的地方,钱有啥,几张纸,出点汗就来了。众人摇头,觉得这个新来的工友轻薄自大的言语,和他快速难懂的山东方言一样聒噪烦人。王能好不像他们,老家穷乡僻壤,没进工厂的机会,背井离乡,把老婆孩子丢在老家,日夜担心寄回去的钱花在别的男人身上。这十几年,王能好有不少机会进厂子,当个正式职工,五险一金,退休领钱,图个稳定。以前经常有人这么劝他,过了四十,超过工厂招工的年龄限制,想去也去不成,劳务市场找活,不稳定,四处跑,你现在能干,过了五十、六十,谁管你。王能好看不起那些老实巴交在厂里上班,领死工资的。劳务市场,来去自由,干完活,换下一家,没人管,或者说多换几个人管。说到底,不是别人选他,是他选别人,要的就是一种自由。
王能好闻着发潮棉被上的石灰味,在孤独和疏离中,度过了在异乡的第一个夜晚。来这里,他也没想长久待下去,招他来,也是应急。杨美容知道王能好想去外面,把表弟侯学中发在朋友圈的招工信息告诉了他。建筑工人不好招,之前走的那几个,都二十出头,干了不到一个星期。工期紧张,王能好是块补丁。几天下来,王能好表现不错,能吃苦。杨美容打电话问侯学中。侯学中说,就是话多,干一天活不嫌累,还四处找人聊天,说的都是没用的,不把自己当外人。杨美容说,他就这样的人,别的没毛病。没人的时候,王能好还是叫侯学中表弟,打听他的事情,问长问短,报出家里远近各异亲戚的名字,企图逃开杨美容这一环节,找到一条更亲近的纽带。侯学中大学在上海学的监理,不到三十岁,身背两百多万贷款,在郊区买了套房,正在寻觅配偶的阶段,他一年回不了两次家,和家乡的事早就没什么联系,老家错综复杂的亲戚关系,他也不想搞清楚,只是觉得王能好烦。说上没两句,他就支开王能好,让他干活去。王能好倒是勤快,也就过去了。
第一天晚上,王能好就说了侯学中是他的表弟。他本来不想说,也是觉得自己这没有劳动合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