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个奇怪的人。”
“我背给你听好吗?”
“真的吗?我不想你为难。”
“真的。从来没有人听我背完过。你是第一个。”
这是多么奇异的经历。他们互相挽着彼此的胳膊,走在树林的边缘,风轻轻吹动树上挂着的骷髅,秋天最后的虫在植物间鸣叫。起初拓还想着一些其他事情,他想着泉的吻,他想问她离开美国以后的打算。但是泉持续背诵着,轻盈平缓,数字与万物都无穷无尽。如果说永恒也是可以被想象的话,他们当时一定就是漫步在永恒中。
能时代有时候会扭曲愿望,使得愿望看起来是错误的或者无效的。
“不管怎么说,我学了很多无用的知识,别人想都想不到。”
“说说?”
“我会背一万以内的质数。”
“哈哈。得背多久?”
拓和马里亚诺离开白兔酒吧时已经接近傍晚,他们各自喝了三杯威士忌,身体将适度的轻盈感传递给大脑。外面的温度褪去,吹着温暖干燥的风。绕过半面山坡,乌卡家的露台便远远出现。整幢房子似乎小了一圈,也可能是因为周围的树木仍在持续生长。乌卡在这里生活了四十年,房子也成为她生命的外延,如今褪去一层颜色,某种活生生的精神却没来得及离开。拓加快了步伐,明明被清澈平静的记忆气息抚慰,心脏却不受控制地猛跳,眼睛竟湿润了。
拐过车道以后,视野更为开阔,能看见房子背后暮色里的树林,方才在超市遇见的那群年轻人在跟前的草坪上玩飞盘。他们像是时时刻刻都待在一起。这会儿几个人围成不规则的形状,无序地扔飞盘,来来回回跑动。这样无聊的游戏,他们却玩得非常投入。其中一位黑人男孩穿着浅色运动裤,每一块肌肉都恰到好处地包裹住骨骼,或收缩或舒展,优雅有力,像一匹跳跃的小马,令人无法移开视线。云的阴影投在他们身上,干燥的空气里弥漫着荷尔蒙,草坪周围和站在露台上的人都不知不觉停止了思考和交谈,拓和马里亚诺也驻足专心观看起来,仿佛那里是一幕戏,每个人的位置和动作都和谐美好,让旁观者忘记身处的时间。拓发现只有霍普没有参与其他人的游戏,她躺在树下看书,全神贯注,在每一页上都停留很久。她的手肘撑起身体,能看见肋骨的形状,风吹得她柔软蓬松的短发倒向一边,露出线条优美的脖子。一再令拓想起小鹿,或者其他类似的,树林里警觉的动物。
这时身后响起喇叭
“没有人听完整过,大多数人觉得数字枯燥乏味。”
“你不这么觉得?”
“那是因为他们从未真正想象过庞大的数字。”
“可能是因为无法想象。”
“真是不幸。质数的清单无限延长且毫无瑕疵,是任何具体的事物无法给予的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