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童说,不玩了,嬢嬢,我们俩工作都忙,这里也没啥好玩的。
妇人笑道,也对,这地方小得就跟个洗脸盆大,建筑都是假古董,那什么塔,说是宋代名塔,其实连块新中国成立前的砖头都没有。除了那个,真没啥玩头。你们吃晚饭了吗?小巫童,我请你们去楼上吃饭吧。
巫童犹豫着,又看一眼马闯,他的表情居然蛮有兴致,这一迟延,妇人手挽到巫童胳膊上,一屈臂锁紧了,拖着往电梯口走。来来来!咱们十几年没见,跟嬢嬢整饭去。
巫童身子往后倒,两脚在地上刹车,笑着说,不吃啦,我们吃过饭来的。
那就陪我吃!我还记得你那时去我家,就爱吃我擀的面条,桐桐也爱吃。我在厨房擀、切、煮,你俩围着桌子埋头吃,两个娃娃一顿吃大半锅,一个面剂子的面,稀里呼噜就报销了。
听不出她跟巫童具体什么关系,他感到巫童使劲捏他的手,不是暗示,只是一种无意识的借力。
其实巫童都不知道手在使劲,她好像劈面撞上一个冷气森森的黑洞。这妇人从黑洞里一步踏出来,念出一道咒语。咒语唤醒了另一个巫童——好多个巫童从大到小,按年纪排列,套娃似的一个摞一个,藏在她体内。一刹那,时间变得不是时间,她也想起自己不是自己,是一个逃犯。
巫童说,天哪,太巧了,太想不到了,在这儿会遇上您。她偏过身子介绍说,马闯,这是我老家人,初中同学的妈妈,我打小喊她丽丽嬢嬢。嬢嬢,这是我男朋友,马闯。马闯说,阿姨您好。
妇人的表情比跟巫童相认更喜悦,低声叫道,哎呀,你好你好!小马哪里人?
马闯说了籍贯。妇人说,我就知道肯定是北方人,瞧瞧这个子又高,模样又伸抖,大鼻子大眼的。我们那小地方可没这种人才,是不是,小巫童?
马闯落后半步,跟在后头,只见那句话之后,巫童的上半身收回去,恢复直立,分明是那句话里有什么东西打动了她。她说,好吧,嬢嬢,咱吃碗面。我们倒也是,本来就想吃碗面的。
他们搭电梯上一层,再上一层,到了顶层,卖食物的店面
这话巫童没法点头,贬家乡贬马闯都不是,她低头一笑,混过答话。
那,你俩是在这工作、出差,还是来玩?
巫童转头看着马闯,意为我是陪你来的,归你解释。他说,阿姨,都不是,我大学室友明天结婚,我们坐飞机过来喝喜酒,顺便预习一下,明年我们也打算办事情。
她倒没料到他说这么多,多得溢出来了,“办事情”这个事他们还没讲定——亲热最甜的时候讲的那不算数,它们跟呻吟、呢喃一样无意义,仅供助兴。
妇人以真诚的荣幸腔调,重复着说,真好!真好……那,你俩参加完婚礼,还在这里玩两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