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向她,张了张嘴,又闭上。然后似乎改变主意,说出真正想说的话。
“你知道我不会表达……我就是觉得,怎么说呢?你不是这样的,不是只满足于这样……”他停顿一下,挠了挠后颈,“我一直在想,如果……如果我创业成功,你就可以去画画,去读书,去学那些你喜欢的设计……”
苏昂觉得自己明白他在说什么,又好像一个字也听不懂。他的话简直像洪水从她体内横冲而过,将她推出自己的身体。她不由自主地把手放在脖子上,就像是在人为地模拟她感受到的窒息。他紧张地观察着她的反应。她担心自己会哭出来,于是动作有些夸张地站起来,理了理裙子,冲他笑笑。
他们走下石阶,一前一后,心事重重,就像从灵魂栖居的高处回归人间。他上前几步,把她拉向自己,手臂揽住她的肩膀。“怎么了?”
“不是……”她抽身,“你什么意思啊?”
拉做田野调查,在泰缅边境援救被地雷炸伤的大象……
“徒手攀岩那种我可没法接受。”她笑着打断他,但心中忽然有些不安,不知道他们的对话在往哪个方向发展。
“打个比方嘛。”
“那你觉得是好还是不好?”
他没有回答,只是露出一个浅笑,好像一个孩子感到困惑时的那种笑容。
他的沉默就像是对她的鼓励。一种愤怒的情绪攫住了她——远超实际所需的愤怒。阳光也摇晃着她,带着颤抖的叹息。她口干舌燥,想要爆发,又担心无法组织好准确的语言,把彼此推回各自的洞穴。但苏昂还来不及阻止自己,就问出了那个一直折磨着她的问题:“你到底
“也可能都一样,”苏昂说,“没准从孩子出生的那一刻起,你就再也不是原来的你了。统统落入俗套,说不定变本加厉——一切以孩子为中心,还不能接受他只是普通人,一定要学奥数,上名校,当律师,进投行……”
平川的手在她的膝盖上移动着,她再次明显地感到了他心中的焦躁。他似乎早想和她说说某些事情,但苦于无法表达自己,又担心一开口就会出错。
“记得白姐吗?我们法务的同事?”她看到他点头才说下去,“当妈前她最不屑那些鸡娃的家长,现在完全变了个人。拼了命要把儿子送进‘海淀六小强’,开会的时候都在偷偷做奥数题,周末从早到晚陪儿子坐在补习班里……”
“我还是希望,”他终于有些吃力地说,“你不会为了孩子变得不像你自己。”
苏昂从他的语调中捕捉到了什么,她只觉得头脑里有一团理不清的线纠缠在一起——他们本来都快要走出森林了,他却忽然转身,朝另一个云山雾罩的未知之处走去。他们沉默着,手也分开了。空气中萦绕着犹豫不决,但两人都小心翼翼地不敢挑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