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遍“我爱你”,可这并不能改变什么。这些字眼并没有魔力,也不能治愈别人。她当然知道。可她还是说了。她抬手抚摸着隆起的肚子。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她忍着让自己不要哭出来。什么样的宝宝会想要我这样的妈妈呢?她思索着。我大哭。我大吼。我对要洗的衣物都比对自己的孩子温柔。我那些活得好好的孩子。
她那些活得好好的孩子。她把手放在腹部,低声说道:“我爱你。”
她觉得最难忍受的是恐惧。疲劳是会过去的。怀孕的疼痛与负荷,这些她都能应付。她从来没有像有些女人那样会孕吐。有时候,胎儿挤压其他器官,让她的胸口像着了火一样,可她从来都不用着急忙慌地冲向污水桶。她很幸运。
幸运。她很幸运。可醒着的每一个时刻,她都感到很害怕。
“我爱你。”她小声对进入胎动期的宝宝,对右肋骨下面怦怦乱跳的心脏说着话。
伊丽莎白死后,她母亲尖叫起来,像一个疯女人,一只野兽。床下的格尔达用双手捂住耳朵,努力不去听那声音,那痛苦的尖叫声压根儿不是来自母亲,而是来自附在母亲身上的某只恶魔。她扑到伊丽莎白身上。她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床上,使得床板下陷,上面的金属部件压在了格尔达的脸上,将她困在了母亲、伊丽莎白,以及那个孩子的身下。她母亲尖叫着她听不懂的话,嘟哝着语义不明的短语。格尔达觉得母亲已经着了魔。
过了一段时间,过了一会儿,又或者说,过了很久很久,有人把她母亲从伊丽莎白的身上拉开。格尔达听见她父亲正在恳求她母亲,一开始,他的声音还很轻柔,到后来,他大声喊了出来。他们两次抱起她,想把她从床上拉开,可她却两次挣脱,回到床边,紧紧抱着她死去的女儿的躯体。格尔达从床下看见了母亲。母亲的手和胳膊沾满鲜血,裙子的前摆也被浸湿。鲜血,那么多的鲜血。被血浸湿的裙摆紧紧地沾着她的双腿。
他们关上了门以后,格尔达便独自和伊丽莎白待在了一起。她知道姐姐死了。她也知道死亡意味着什么。她见过农场上的动物死去的样子。她才五岁,却已经知道死亡这回事了。
格尔达溜出床底时,碰到了伊丽莎白的手,便伸手去稳住它,不让它晃动。时间还没过多久,伊丽莎白的身体便凉了下来。她放下了那只手,像是被烫到了似的。她站在床边,低头看着伊丽莎白。伊丽莎白光着身子。阳光从南面的窗子射了进来,照在她的脸上。她的眼睛还睁着。她的双腿被拉得笔直,上面沾着黏糊糊的血污。她的腹部、她的双乳上面也都是血。一开始,她还以为伊丽莎白穿着一条红裙子,或是盖着一张红毯子。格尔达不明白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