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买了。”
屋子里忽然一阵静默。
哥哥下炕大概是想去解手。插话说:“云丫现在是我们家的财主,比我工资都高。”
自贡哥干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才说:“要是苦梨峪也有个服装厂就好了。”
婶婶叹了一口气,说:“我们就是受穷的命。”
子人吃。
走在窄窄的畦埂上,婶婶说:“丫头,留下来吧。”
我愣了一下,没听明白。
婶婶那个样子回头朝我笑了一下,说:“自贡是个好孩子……就是你得受委屈呢。”
我这回明白了,脸有些烫。我问:“婶婶,您嫁到这里后悔么?”
叔叔家的屋后是一处高坎,坎上都是灌木丛。从婶婶的言谈话语中,我知道了这里是宅基地,日后要给自贡哥哥盖房子娶媳妇用。午后哥哥他们打牌,我到附近转了转,没发现叔叔在信中写的建筑材料。也就是说,我没发现叔叔家盖房子的迹象。我家盖过房子,所以我熟悉盖房前的所有准备。自贡哥高考失利了,他正准备来年和两个妹妹一起考。叔叔正在等自贡哥的高考结果也未可知。一想到自己不用参加高考,我就打心眼里觉得逍遥。我特意到坎上看了看,灌木丛结成了篱笆,连脚都插不进去。我心说,这要是在我家门前,父母白天没空黑夜也会把这些灌木拔了去,深翻土地,铺排粪肥,种上蔬菜或庄稼。绝不会任由它们荒芜。这些疑惑我都存在了心里,甚至没有对哥哥谈起。婶婶正在劈柴,做午饭用。婶婶劈柴的动作就像个未成年的孩子,生疏得让人胆战心惊。斧头举得高,却总也落不准地方。柴棒子一拨楞,斧头险些砍在脚面上。许是这个家太缺少劳动力,看在我眼里的都是急就章,没有长久的生活准备或储备。比如,邻家劈好的柴垛捆好了码放,齐齐整整,想要做饭了,伸手就取。婶婶家则像个荒败的临时客栈,随时准备迁徙或闭门谢客。若不是丫头小子一个比一个漂亮得有生机和活力,这户人家简直可以称作惨淡。
婶婶说:“后悔。咋不后悔呢。开始天天哭,天天哭。哭得眼睛起了一层皮。”
我问啥叫起一层皮。
婶婶说:“就是看啥也看不清楚。”
晚饭以后,横七竖八摆了一炕的人。婶婶跟我们扯闲篇儿,我说起村里服装厂的事,婶婶眼睛直了:村里都有服装厂?服装厂发工资么?我告诉婶婶,就是因为服装厂按时发工资,母亲总给我做“小锅饭”,她说家里有你挣钱,我们可以顿顿吃烙饼炒鸡蛋。发了工资全交给母亲,但我有用项,会跟母亲讨。比如上个月,我发了七十二块钱。头天交给了母亲,转天停电,我跟伙伴要去县城玩,结果看上了一件呢子大衣,花了七十三块钱……
婶婶有点难以置信,问:“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