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眼泪也掉了下来,扭头望着远方说:“搬吧。”
朱玉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她的头歪着,岔开的两条腿成括号状,两只手捋住膝盖。我以为她要嚎,乡下女人一般嚎丧的时候都是这个样子,这个样子我很熟悉。等了又等,朱玉兰却没有发出声音,一点声音也没有。我上前搀扶她,她顺水推舟站了起来,抬脸忽然说了句:“你吃了饭再走吧,我给你烙饼,你当年就爱吃烙饼卷葱。”我慌忙说:“不了不了,我还有事。”朱玉兰不满地说:“你过去从来都是吃饭走的,现在咋就不能吃个饭?”这话让我心里很不好受。我说:“今天真有事,改天吧。”朱玉兰苍凉地说:“你今天不吃,也许这辈子就再没有机会了。”
11
我没有一点喜悦,一点点喜悦也没有。相反,眼泪就像在眼睑处包裹着,稍不留神就往下滚落。我也不知道眼泪意味着什么。此刻我的心情就是一个染缸,酸甜苦辣什么滋味都有。我骗了朱玉兰。是的,强拆的信息摧垮了朱玉兰的信念。她信任我。我是压垮她的最后那根稻草。是的,一定是这样。这也就能够解释她缘何让别人上门九十八趟仍然意志坚定。她视我来通风报信的,她甚至感谢我,要给我做顿饭。
上说,大材料小材料都讲,不过是个姿态。她应该为自己早做打算。比如,那些农具、粮食、生活用品,以及家用电器,都应该尽早转移,免得造成不必要的损失。日后不管搬到哪里,毕竟还得过日子。而这些东西如果都用钱买,将会是一笔很大的开销。
他们夫妻两个一前一后回来了,原来他们也去拔钉子了。
我脸上的神情可能过于严肃了。而我一严肃,就影响了朱玉兰的心情。她惴惴坐在我的对面,身子板得像个小学生。
我躲开她的眼睛,说了两个字:“搬吧。”
她激烈地说:“真要强拆了?”
随即泪水突然像瀑布一样倾泻而下。那泪珠落在她的红脸膛上,似乎都变成了血珠子。她用粗糙的手掌捂住了嘴,身子抖动着,却没有发出声音。
李玉在在旁边失望地看着我,问啥时候?
我狠了狠心,说越快越好。
两个人对眼相望,我从没见过那么绝望惊恐的眼神,仿佛下一刻就是世界末日了。
朱玉兰用袖子抹了把脸,突然站了起来,拉着我的手说:“你跟我来一下。”我们穿过院子,走出了大门,我就知道朱玉兰让我看什么了。还是宅基,小奇的那块宅基,爬满了枯焦了的葡萄藤。在阳光的照射下,一片金黄。朱玉兰指点着那块地方,激烈地说:“就当我儿子活着行不行!就当我儿子把房子盖起来了行不行!z.府行行好,别让我没脸见儿子行不行!小魏,你就给我一句实话,是真不行还是假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