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不多时,一只蛐蛐被咬得遍体鳞伤,绕罐而逃,得胜的那只须子高高翘起,鸣叫不已。赌师当场宣布胜负,赢的斗客高高兴兴把它请回过笼,好生歇着,而输的那一位大概损失不小,气得把它扔地上,恨恨踩了几脚。看客们也是一半沮丧摇头,一半兴致勃勃地把钱从桌子上搂回来。
朱瞻基等三人站在人群里,观摩了三四回合。太子还下了几次小注,居然都赢了。于谦不禁疑心,太子爷在宫里玩斗虫,怕不是偶一为之。
见了几回胜负,赌棚里的气氛逐渐热络起来,无论斗客还是看客都有点
罐,态度就变了。五月中能拿出活蛐蛐的客人,定然身家不菲。
于谦结结巴巴问:“公子您怎么对这种事这么了解?”
朱瞻基道:“我在宫里头偶尔也玩,这催春养蛰的法子,还是我从书里找出来给大伴看的呢——我到南京,随身带着一只赛子龙,就是大伴这么养出来的,可惜却……”他狠狠瞪了一眼吴定缘,后者迅速把视线挪开了。
于谦面孔一板:“公子,今日事急从权。可此等玩物靡费无算,薄蚀人心,君主若沉迷此物,只怕非社稷之幸。尤其公子您还津津乐道于贾似道那等*臣之言,难道要自比隋炀宋徽……”
朱瞻基听着他絮叨,面无表情地拿起一块松糕咀嚼。这时小厮进来,说准备开闸,太子把松糕顺手往环里一揣,说:“走!”
这家赌棚是拿一间河库改的,场子是个极开阔的开间。此时开间里面摆了七八张方桌,二十来条长凳,上头摆着牌九、骰子、双陆之类的物品,不过,暂时还没人玩。所有赌客都把注意力集中在赌棚的正中央。这里摆着一张黑漆杉木大圆桌,但正东方向桌面凹进去一角,好似一张炊饼被人咬下一口。
一位玄衣赌师站在凹角里,身前桌心摆着一件鼓腹侈口的斗罐,旁边还有一把半枯半绿的牛筋草。此时已经有两个斗客在位了,他们各自把养的文虫从过笼请出来,移入斗罐。那个斗罐中间被一道小木闸挡着。
赌师做了个手势,两个斗客拈起一根草来,轻轻挑弄自家大将的须子,要把杀气勾出来。
赌棚角落里居然还有一位歌女,弹着琵琶,唱的是西湖边上济颠长老的《促织·鹧鸪天》:“促织儿,王彦章,一根须短一根长。只因全胜三十六,人总呼为王铁枪。休烦恼,莫悲伤,世间万物有无常。昨宵忽值严霜降,好似南柯梦一场。”
伴随着歌声,周围的看客们观察斗虫品相,略做交流,然后纷纷下注,宝钞碎银金簪珠丸铺满一桌子——此所谓“买马”。注下得差不多了,两边的蛐蛐也被挑起了斗性,磨翅长鸣。赌师发一声喊,两边斗客都后退一步。赌师把木闸一抬,两员大将登时扑向对方,在斗罐里战作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