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管家带来的这只文虫,黄头铁项,色如旧铁,上铺紫丁斑。搁到秋兴时节,这品相不算上佳,但在文虫里已是极少见的骁将。相比之下,朱瞻基那只就瘦弱多了,连腿爪都还没硬,爬起来软绵绵的。
汪管家一边逗弄,一边又多望了一眼,对面那蛐蛐无精打采,怎么挑拨都不爱振翅,须子都茸拉着,心里就更踏实了。
挑拨得差不多了,赌师喊声“开闸”,然后拔走小木闸。汪管家那只气势汹汹扑过去,四牙刚一相触,怪事发生了。它还未合钳出力,便遽然向后退却,
眼红,仿佛被蛐蛐附体一般。吴定缘对斗虫没兴趣,他的视线扫过周围人群,突然在一个方向定住了。
一个戴着四方平定巾的老头挤到前圈,举起怀中瓦罐。这老头的脖颈处有一块暗红胎记,虽然被锦绣立领挡住,但这么一挤一动,还是被吴定缘看到了。根据胖子提供的消息,这人应该就是汪极府上的管事。
吴定缘一捅朱瞻基,后者点头会意,身子朝前靠去。
那老头刚把过笼搁在赌师的右首,朱瞻基便立刻把自己的过笼推到左首,表示愿意对战。然后他做了一个出乎意料的动作,把一个布袋扔上桌面,放在过笼旁边。袋口没束绳,被这么一甩,从里面骨碌碌滚出十几枚晶莹珍珠。
这个举动,在场内掀起一片惊讶的吸气声。斗文虫讲究的是对押,一边下了彩头,另外一边得押下等值的物件才行。这一袋珍珠怕不得折个几百两纹银,若非对自己的斗虫有绝对信心,谁敢这么下。
“在下洪望,愿与阁下一谈。”朱瞻基道。
汪管事没想到对面这公子一上来玩大的,脸色颇有些不自然。可他往对方罐子里一看,乐了。那虫须子枯短,项颈浅勒,一对大牙黯淡无光,一看就是时令没调理好。八成这贵公子是个羊牯,被人拿养废了的蛐蛐给骗了,还不自知。
这种大便宜,可是不占白不占。汪管事对赌师道:“我今天没带那么多财货,对面的朋友想对押,稍后立契取货,绝不拖延,请棚里的作保。”赌师一点头,表示汪管事是老客,赌场愿意作保,问朱瞻基愿意不愿意。太子自然是从善如流。
一见汪行家接了这一注,棚内气氛一瞬间达到高潮。几百两的赌注,少见这么重的彩头,每个人的呼吸都粗重起来,一时间喧哗声四起。赌师不得不唤来几个打行的壮汉,维持秩序。
于谦心里一阵打鼓,他虽不懂斗虫,可也看得出自家虫子品相较差。这本来就是朱瞻基在街上临时买的,根本没精挑细选,也没悉心调教,输了珍珠不打紧,耽误了荐船的大事可就糟糕。朱瞻基可不知于谦的忐忑,他信心满满地拈起一根牛筋草,和汪管家开始战前的挑逗。草尖拂着蛐蛐长须,要把战意催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