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只是全心全力地吮吸着乳汁,好象恨不得把她这个人统统喝下去似。
她得要赶紧设法离开这医院,也许明天就走,但是她不能带着孩子同走。她自己也前途茫茫,还不知道出去之后是怎样个情形。孩子丢给她姊姊倒不用担心,她姊姊不会待亏他,不是直想要个儿子吗?不过这孩子太瘦弱,她相信他会死掉。
她突然俯下身去恋恋地吻着他。她觉得他们母子场,是在生与死边画疆上匆匆遇合,马上就要分开,然而现在暂时他们是世界上最亲近人。
看护来把孩子抱走时候,她向看护要杯水喝。上次来量热度时候她已经说过这话,现在又说,始终也没有拿来。她实在口渴得厉害,只得大声喊:"郑小姐!郑小姐!"却把隔壁床上个产妇惊醒,她听见那人咳嗽。
她们两张床中间隔着个白布屏风。她们曾经隔着屏风说过话,那女人问曼桢是不是头胎,是男是女。她自己生也是个男,和曼桢孩子同日生,先后只相差个钟头不到。这女人声音听上去很年轻,她却已经是四个孩子母亲,她丈夫姓蔡,她叫金芳,夫妻俩都在小菜场摆蛋摊度日。那天晚上曼桢听见她咳嗽,便道:"蔡师母,把你吵醒吧?"蔡金芳道:"没关系。此地看护顶坏,求她们做点事情就要像叫化子似,-小姐小姐-叫得震天响。真恨伤,想想真是,爷娘公婆气都不受,跑到这里来受她们气!"
蔡金芳翻个身,又道:"祝师母,你嫂嫂今天没来看你?"曼桢时摸不着头脑,"祝师母"是谁,"嫂嫂"又是谁,后来忽然想起来,曼璐送她进院时候,大概是把她当作祝鸿才太太来登记。前几天曼璐天天来探视,医院里人都知道她也姓祝,还当作她是曼桢婆家人。
金芳见曼桢答不出话来,就又问:"是你嫂嫂吧?"曼桢只得含糊地答应声。金芳又道:"你先生不在上海呀?"曼桢又"唔"声,心里却觉得非常难过。
夜深,除她们两个人,房间人都睡熟。窗外是墨黑天,天上面嵌着白漆窗棂白十字架。在昏黄灯光下,曼桢把她遭遇样样都告诉蔡金芳。她跟金芳直到现在始终也没有见过面,不过直觉地感到那是个热心人,而她实在需要援助。本来想有机会就告诉此地医生,她要求提早出院,不等家属来接。或者告诉看护叫她们转达,也是样,但是这里医生看护对三等病房病人显然是不拿他们当回事,谁高兴管你们这些家庭纠纷。
而且她事情这样离奇,人家能不能相信她呢?万曼璐倒口咬定她是有精神病,趁她这时候身体还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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