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节（5 / 6）

跳舞时候帽子无处可放，只好戴在自己头上。有些女子看上去像是用人，有些是浓妆艳抹风骚女子，但大多数是女店员，她们身上穿得相当寒碜，拙劣地仿效河对岸时兴款式。那些风骚女子打扮得妖娆动人，看去就像歌舞杂耍表演艺人或是当时声名狼藉舞蹈演员；她们把眼圈画得又浓又黑，两颊抹得鲜红，真是不知道害羞。舞厅里白色大灯，低低地挂着，使人们脸上阴影越发明显。在这样强光之下，所有线条似乎都变得僵硬死板，而周围色彩也显得粗陋简略。眼前呈现出片乌烟瘴气景象。菲利普把身子探过栅栏，目不转睛地望着台下，他耳朵里不再听到音乐声。舞池里人们热烈兴奋地跳着。他们绕着舞厅，缓缓地跳舞，个个神情专注，很少有人说话。舞厅里热烘烘，人们脸上冒出亮晶晶汗珠。在菲利普看来，他们扔掉平时为提防别人而戴上面具，丢弃对传统习俗尊崇，如今露出他们真实面目。在这种恣意作乐时刻，他们全都奇特地露出兽类特征：有好像狐狸，有又像狼，也有长着愚蠢绵羊似长脸。他们都过着不健康生活，吃又是质量粗劣食物，因此全都脸色灰黄。庸俗兴趣爱好，使他们面容显得呆板迟钝，只有两只小眼睛骨碌碌地转动，露出狡猾神情。他们举止丝毫没有露出什品格高尚地方。你可以感觉到，对所有这些人来说，生活无非就是长串琐事和贪婪自私念头。舞厅里空气浑浊，弥漫着人身上所发出汗臭。可是他们发狂似跳着，好像受到身体内部某种奇特力量驱使，而在菲利普看来，驱使他们向前是股寻求享乐欲·望。他们不顾切地设法逃避这个恐怖现实世界。克朗肖所说那种追求欢乐欲·望，便是促使他们盲目前行唯动机。然而，正是这种异常强烈欲·望，似乎使人行为失去所有欢乐。他们被阵狂风吹向前去，根本无法抗拒，既不知道什原因，也不知道会被吹往何处。命运之神似乎凌驾在他们头上。他们不停地跳着，仿佛脚下便是永无尽头黑暗深渊。他们沉默隐隐令人感到惊恐。他们好像被生活吓破胆，连自己发言权也被剥夺，因此内心发出尖声喊叫到喉咙口就消失。他们眼神狂乱而冷酷；尽管兽欲损毁他们外貌，尽管他们面容卑劣，样子残忍，尽管最糟糕还在于他们头脑愚蠢，然而，那双双神情专注眼睛显露出极度痛苦，使得这群平凡人变得既可怕又可怜。菲利普既讨厌他们，又为他们感到痛心，对他们充满无限同情。

他从衣帽间取出外套，走到门外，步入刺骨寒夜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