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陆桓城爷爷尚且健在,老爷子脾气火爆,喊来陆桓城,叫他跪于祠堂,当着先祖牌位问他可否扛起家业。陆桓城昂首不惧,大声答可。陆老爷子当机立断,捋着胡子拍板,直接大刀阔斧分家,该滚蛋通通收拾细软滚蛋,省得留在祖宅撕破脸皮,扰先祖清净。
于是夜之间,陆宅麻溜干脆扫出去几十人,仅留长房脉。祖辈三代,共计七口。晚膳时正好围成桌,相互贴近,彼此都说得上话,堪称其乐融融。
那时候陆桓城,有祖辈,有父母,还有双弟妹,正享着辈子最安乐时光。
可惜好景不长,其后短短数年,
出父亲威严,隔着肚皮恐吓笋儿,喝令他安分守己。回两回还管用,次数多,笋儿发觉这肚皮虽然薄透,却似面刀枪不入盾牌,能保他毫发无伤,便很不给陆桓城面子,反而踹得更欢。
晏琛沦为父子交锋战场,有苦难言,边忍着愈发剧烈胎动,边死死捂住陆桓城嘴,不准他骂回去。最近父子矛盾升级,每晚都要这闹上遭,他筋疲力尽,恨不能把孩子掏出来塞进陆桓城肚子里,双双踹下床去,放任他们吵个痛快。
长廊上绿荫遮蔽,树影层叠,许久无人经过。晏琛歇会儿,腰酸稍有缓和,便扶稳肚子小心起身,拢拢披风,继续往竹庭蹒跚迈步。
他不擅交际,进府时着实担心过阵子相处问题,更不敢像今日这般行走廊间,只怕显露身形,招致下人侧目。住久才发现,陆宅虽大,人烟却极其稀薄。那晚人声鼎沸喧闹仿佛只是幕幻境,朝阳升起,幻境自行破,便重现座清冷寂寥陆宅。
陆母久居佛堂,日夜诵经,吃都是斋食,无需共膳叨扰。陆二弟弟养只黑狸,整日与那狸子相伴,闭门不出,绝少现身。
晏琛在陆家住快两个月,竟与做竹子时无异,耳畔听最多,仍是飞鸟扑翅、水滴深井响动。
其实十年以前,陆家并不是这副样子。
陆家上辈原本是不分家。
陆桓城祖父娶妻三妾,生八个儿子,几十口人挤在大宅子里,也曾是派子孙满堂繁茂景象。到这辈,陆桓城这个长房嫡子不爱读书,执意要走商途,陆家三百年书香门第,三百年仕途昌盛,眼看就要断在他这环,其他各房当即不安分起来,蠢蠢欲动,争相扑抢长房地位。
陆桓城十八岁那年,四叔带两个儿子大闹前院,堵在陆桓城父亲门前破口大骂,骂长房嫡子不思进取,误走歪门邪道,白白浪费陆家珍贵文脉,应该趁早负罪请退,改让饱读诗书四房当家。当天晚上,二房三房接连炸锅,七个儿子掐作团,什丑陋恶毒嘴脸都摆上台面演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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