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应该是我先走的。
然后我想了想,从此也去参加死亡观摩团了。
阿妹走后,那块地我一个人真种不动了。北来说,他找人种,我要哪天心痒,想去动一下,就去动一下,想松多少土,就松多少土。
我想想,这也好。
我特意跑去和那块田解释了,我当然
阿妹说:阿姐,我这辈子都用来陪你了,我先走了,这样下辈子我会先投胎,咱们换一下,你记得来找我,当我阿妹。
我说:好。
阿妹说:我怎么还没看到阿母来接我?
我说:阿母好像投胎了。
阿妹说:我看到有个七八十岁的男的来接我。是不是咱阿爸啊?
我阿妹四脚朝天地朝我笑,说:我没事,估计是要死了,你赶紧让人把我抬去厅堂。
我赶紧跑去找北来。
我边走边骂着:蔡屋阁,你要这个年纪就走了可真是太赖皮。你多陪我几年不行啊?我是你姐,应该走在你前头。
北来带着人来的时候,我阿妹兴奋地喊:快点快点,我快扛不住了。
大家哈哈大笑,觉得这可不像要走的人。
起来,再不起来我生气了。
我妹就赶紧起来了。我妹怕了我一辈子。
以前不知道什么是老,直到老了之后,才知道,老了就是感到自己的一切在收缩。手脚在缩,身高在缩,力气在缩,感觉在缩,好像缩到心口那地方,可心口那地方反而越来越重了,呼吸重,走路重,抬手抬脚也重……
我偷偷地和那块地商量,说:我真的老了,我就偷个懒,以前一尺插一根藤,现在我两尺插一根好不好?你也偷偷懒。
我说:我知道你的日子漫长得很,这几年就当作陪我休息一下。
我说:他长什么样啊?
阿妹突然激动地说:我看到了,他是咱们阿爸。
阿妹笑了。
阿妹走了。
阿妹走后,我生气了好一会儿。
他们不知道我阿妹,我知道的。
小的时候难受,她就爱哇哇地哭。真的难受了,她就会开玩笑。这脾性都一辈子了,就没变。
阿妹刚被抬到厅堂里,整个人突然松弛下来了。我看着她,像是正在漏气的轮胎,一会儿瘪一点。
阿妹说:你把藏着的夫人妈拿出来吧,现在可以信神明了。
我说:好。
有时候实在干不动了,我就有点生气,生气了我就跑到家里逼问夫人妈:我怎么还不死啊?怎么还不死啊?
后来想着,我这气不能找夫人妈撒。又跑去大普公庙里问:我怎么还不死啊?怎么还不死啊?
我不知道大普公有没有回复我。我不是那神婆,我听不到回答。
那一天,你太姨正在陪我挑粪水,准备给田里施肥。挑着挑着,她突然倒下去了。我以为她又要耍赖撒娇不肯挑了,哪想,她这次倒了个四脚朝天。
我问阿妹:阿妹你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