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榷想痛快地骂上句,却又黯然闭上嘴。只在短短半年多前,他还是受尽家乡父老敬仰四品大员、清流文臣,可以不屑这些武官,现在自己却不只是没官,还是纳米赎罪犯人,身份竟还不如这些武官。
他咬咬牙,扶着车板起来,看向随行过来家人:“还有银子没有?他们想借着抢走军粮,害受刑,岂能遂他们意!”
他要再去买粮,等回到家就叫大儿子上疏检举刘家,给他这父亲出气!
他惦记刘家惦记得深,而远在榆林镇刘镇抚也正想着他,问坐在身旁二儿子:“这厌物家产将来都得归燮哥,你叫人守在路上抢他米,他会不会还有银子买粮?要叫他买贵米再回来,来去之间,赔岂不都是外孙银子?”
他那贴心儿子笑着说:“父亲放心便是,吩咐过,叫那几个人将米拉去绥德,重卖给崔家。中间差银子落到咱们手里,派个人不就给燮哥?崔榷如今又不是官儿,个凭儿子得圣宠才得纳粮赎死刑余之人,还能在咱们榆林翻天?先将这几车粮入库,你老给两位锦衣
由他崔老爷做主。
车子立刻停下,停得太猛,险些把他甩到厢壁上,满窗灰尘也涌进车厢里,呛得他重重咳阵。车里服侍家人也撞下,朝车外叫道:“怎停得这般急,颠到咱们老爷哩!”
车夫声音颤微微传进车厢,喊像是“老爷饶命”。崔老爷不耐烦地朝窗外喊:“谁要你性命,老夫只叫你停车稳当些,别这颠簸!”
说着说着,他忽然觉着不对劲——不只他车夫在喊老爷饶命,好像是有几道声音齐喊着似。他们车队分明已该停下,马蹄声仍从他耳边清晰掠过,隔着黄土弥漫纱窗帘,仿佛有骑马影子晃而过。
他不禁撩开帘子往外看眼,便看到足令他心胆俱丧幕——他粮车队被群马贼围住,刀剑明晃晃立着,后头家人们俱都鹌鹑似地叫人上绑,几辆车也由贼人接手。
那队马贼看他伸出半张脸去,便有个中年胡子拍马上来,拿剑尖划过他剑,锋刃转剃下他半张脸胡子,笑吟吟地说:“本大王正缺粮草,你这老儿倒知趣,送来这多车上等精白米,大王这就笑纳!”
马贼来去如风,抢他们米就走,倒不伤人劫财。待他们走远,才有几个家人挣扎着互相解开绳子,来搀扶他。
崔榷缓半天才站起来,腿犹有些软,喘着粗气说:“此必刘氏害!此必刘氏害!”
随行家人都吓得要去捂他嘴:“老爷说话可要小心!亲家老爷是镇抚,家子孙都在这儿作将军,老爷如今不是官身,哪里好骂那有官身人呢!”
不过是个老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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