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兰还是常常来与如懿闲话,二人并肩立于廊庑之下,远眺着殿脊飞檐,重叠如淡墨色远山,看黄叶落索,飘零坠坠。
海兰见到皇帝还是那落落大方,谦和自持,仿佛从未有过慎刑司困辱与窘迫。她如此淡然,皇帝反而有些不好意思,屡屡赏赐,又对她和永琪关怀备至。然而海兰却对琳琅满目赏赐付诸笑:“臣妾侍奉皇上多年,牙齿也有磕着舌头时候,何况长久相处呢。皇上不提,臣妾都忘记。”
如此,皇帝讪讪之余,对海兰也越发敬重。
无人时,如懿便笑她:“真能心无芥蒂,忘却蒙冤不白之苦?”
海兰横眉:“自然不能,从未忘记,所有辛苦颠沛、荣华寂寞,都是拜他所赐。必得感恩戴德,铭记于心,终生不忘。”她看如懿,颇有问询之意,“自十三阿哥离世,历经风波,姐
实说白帮不上小主分毫,甚至夫人还偏心,拿着小主体己味宠着舅少爷。”
嬿婉喃喃嗫嚅:“是。皇上最不喜欢嫔妃娘家显赫,即使张扬些也不喜欢。与其如此,还不如断得干净。”她目光逐渐清明,“孤身人,无可依靠,才能紧紧靠着皇上。”
春蝉取过象牙妆台上瓶青玉香膏递到嬿婉手中,柔声道:“听嬷嬷说,月子里女子气血两虚,面浮眼肿,必得好好调养,才能美艳如昔。”她看眼澜翠,“澜翠,还不恭喜小主?”
澜翠浑然不知,奇道:“恭喜?”
春蝉笃定笑着道:“小主直希望有所生养,为此费心多年。如今得偿所愿,生下公主,可知小主体健,以后生养无碍。且民间说,先开花后结果,小主能生公主,就能生皇子。”
嬿婉容色渐渐坚定:“是。只要本宫还能得到皇上恩宠,便总有日能生出皇子来。”她忽而泄气,“可是虽有额娘担着罪名,可皇上也不会再宠爱本宫。”
春蝉取过面铜鎏金芭蕉小靶镜为嬿婉照着,笑盈盈道:“小主对镜瞧瞧,虽然生下公主才三天,又经丧母之痛,但容颜未减,反增楚楚可怜。皇上最爱,便是这种柔弱美人。只要熊阿朱沉下心气悉心调理,定会容颜更胜往昔。至于公主嘛…”她微微笑,“送去颖嫔那儿也好,颖嫔自己没有孩子,不会不疼公主,她又是个急脾气,只怕有忙活呢。”
嬿婉用手指拨开凌乱垂落发丝,心神渐定:“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额娘说得对,皇后她断本宫荣耀、家族指望。额娘死,家也没,但只要本宫剩着,就不算完!”
盛夏漫过,天气渐凉。皇帝来翊坤宫时日渐渐多,日子,仿佛又回到从前不咸不浅时光,就如那些惊涛骇浪起伏,从来没有发生过。
抬头望去,红粉盛年,流淌于红墙碧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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