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拽着她大姑姑衣角,心里很怯。自从裹成小脚后,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除结网,就是绣花。平生第次见到这多人,
投过去。“滚,懒狗!”
大姑夫顺手抄起炕席上吊铜钱,跑掉。
大姑夫赌博成瘾,每逢集市,半个集人都能听到他吆三喝四声音。他手上沾满铜锈,双手碧绿。赌赢他喝酒,赌输更要喝酒。喝醉就在街上找茬打架。他曾经拳打掉“铁扫帚”两颗门牙。“铁扫帚”何许人也?高密东北乡最有名土匪。“铁扫帚‘’吐掉门牙,笑着说:”好劲头,入伙吧?“于大巴掌说:”你跟俺老婆商量去吧。“
大栏集上人经常看到这样滑稽情景:身体瘦小小脚女人于鲁氏,揪着她大个子丈夫耳朵,雄赳赳地往家走。于大巴掌歪着头,唧唧哇哇地叫唤着,甩动着两只像小蒲扇样大巴掌。人们看到这情景,心中感慨万分:个连“铁扫帚”门牙都敢打落莽汉,竟然被个小脚女人管理得服服帖贴。
转眼到民国,璇儿十六岁,她小脚终于裹成。
“要想看小脚,顺着湾崖找。”母亲大姑姑家,座落在莲花湾畔。半文不武大姑夫,在自家大门口上挂块牌子,牌上写着:莲香斋。他也将璇儿小脚引为自豪,并把这个非但小脚出众而且相貌超群内侄女,视为待价而沽奇珍异宝。“家璇儿,非嫁个状元不可广大姑父说。人们说:”大巴掌,满清亡国,没有状元。“大姑夫就说:”那就嫁个督军。嫁不督军,也要嫁个县长。“
1917年夏天,高密新任县长牛腾霄,下车伊始,抓四件大事:禁烟,二禁赌,三剿匪,四放足。禁烟断财源,明禁暗不禁。禁赌禁不住,随他娘去。剿匪剿不,索性拉倒。只剩下这放足,没有什关碍。牛县长亲自下乡宣传,造成很大声势。
那是个七月里难得晴天,辆敞篷汽车开到大栏镇。县长随从叫来镇长,镇长叫来闾长,闾长呼唤邻长,邻长传喻百姓。都到打谷场上去开大会,男女老幼,都要到场,不去者罚粮斗。
在人们尚未到齐时,牛县长抬头看到大姑姑家门上木牌,道:“想不到农家也有情趣。”镇长讨好道:“县长,这家里有对好金莲。”牛县长道:“嗜痂成癖国人病,莲香原是臭脚丫!”
人们陆续到齐,集中在打谷场上,听牛县长训话。母亲说,牛县长穿身黑色中山装,头戴顶咖啡色礼帽,嘴上留着黑黑髯口胡,鼻梁上架着金丝眼镜,衣兜外当浪着怀表链子,手里拄着文明棍。说起话来嗓音沙沙,像公鸭子样。他口才真好啊,嘴角上吐着小泡沫,滔滔不绝,也不知道他说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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