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王。”曾国藩淡淡地说。
“恭王?”曾国荃惊讶地重复遍。
“这是昨天荇农给寄来。这首诗要害
话。曾国荃脸色黯然,低首不语。督署书房死般地沉寂。
过会儿,曾国藩略觉心里平息点,又坚持说下去:“是活不久人,这次请你到江宁来,首先就是要提醒你,不要总以江山社稷大功臣自居。其次,世道乖乱,局势不稳,你最好选择就是长保今日处境,住在荷叶塘,当你财主庄东,不要再出来做官。大哥早在打下金陵时就想急流勇退,只是那时要让你先回去,不能两兄弟同时开缺,故而留下来。后来捻战失利,名望大损,三辞江督而不允,孰料又遇天津教案,致使生清名扫地以尽。庄子说长寿多辱,确是实话。若在金陵打下时就死去,哪有后来被人骂作汉*卖国贼耻辱。你也差不多。这几年做鄂抚,捻战无功,又与官秀峰不睦,上下左右都有闲言碎语,处境也不顺利。有时想,天降们兄弟,就是为对付长毛。长毛平,辈职责已尽,就都要解甲归田。老子说‘为而不恃,功成而不居’,又说‘功遂身退天之道’,实在是很深刻很明哲话,可惜当年还见不到这层,自取侮辱。故大哥死后,不希望你复出做官,只望你和澄侯起守住父母之坟,保住曾氏家族平安无事,就万幸。”
曾国荃想,大哥这番话尽管说得悲观哀痛,但确是实情,兄弟二人自大功告成之后,日子过得都不顺心。过去当统帅,冲锋陷阵,攻城略地,痛快极,做起疆吏来,却处处掣肘,事事不顺,连指挥打仗看家本领都不灵。莫非真如大哥所揭示:曾氏兄弟是为平长毛而生?
“唔,唔。”曾国荃轻轻地哼着,点几下头,表示记下哥哥话。
“沅甫,这里有首诗,你看看。”曾国藩抽出屉子,从个大信套里拿出张精美梅花水印笺来,递给九弟。
曾国荃接过看,水印笺上是首七律。他轻轻念道:“祇将茶蕣代云觥,竹隝无尘水槛清。金紫满身皆外物,文章千古亦虚名。因逢淑景开佳宴,自趁新年贺太平。猛拍阑干思往事,场春梦不分明。”
“你看看,这首诗像是什人作?”
曾国荃握纸沉思好半晌,才慢慢地说:“‘金紫满身’,看来是个大官,‘文章千古’,又是个擅长诗文人。只是最后两句不好理解。‘场春梦’,这是说什呢?难道说诗人对自己过去作为有所悔恨吗?”
“你分析得很有道理,这是个身居高位而心怀郁结人写。”曾国藩凝视着水印笺,右手无力地在胡须上抚弄两下。
“他是谁,想不出来。”曾国荃疑惑地望着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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