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难道不比死难过万倍”?
九枝灯立起身来,对温雪尘道:“……进来。”
温雪尘顺从地随他摇进青竹殿,在主案前刚刚停下轮椅,九枝灯便伸手搭住桌上朱砂砚,温雪尘只觉眼前诸物像是被骤然泼上层浓墨,阵长风迎面扑来过后,他睁开眼睛,却见眼前转换成条俗世长街:万家灯火从各家窗棂间涌入眼中,街面上人影交错,每张面
弟子们忙着处理后事,而他在慌乱中慢慢回到风陵山,坐在这阶前,自己也不知自己在想着什。
见温雪尘,他才提起些说话力气,抬手指向山门处耸立通天柱,道:“离开风陵那日,母亲就站在柱下,六云鹤站在她旁边,用同命符挟持于她,逼回坛。”
也是自那日起,他脚踏入深渊,清流变浊,零落成泥,再无回头可能。
回去总坛后,六云鹤直未曾解开自己加诸在石夫人身上同命符,直到入冬之时,石夫人发病,性命垂危,他才迫于无奈解开这咒术。
听九枝灯提起六云鹤,温雪尘有些好奇:“他是何人?未曾见过他。”
风陵山应素白服饰,却未戴发冠,头墨云长发顺势倾泻,眉间所含之色似有些痛楚,但细看之下,也只剩麻木。
看见温雪尘,九枝灯问道:“你去哪里?”
温雪尘掖紧找几日几夜,才从棵松枝上拾回手帕:“无事,随便走走。发生何事?”
九枝灯平声道:“母亲薨逝。”
温雪尘凝眉片刻:“……节哀顺变。”
九枝灯笑:“个活死人。”
他已令专人看管六云鹤,每天清晨,便去往他牢笼里,从他身上割下片肉来,不多不少,只是薄如蝉翼片。
由于有灵药吊着,他被割年有余肉,却仍然活得好好。
他从开始气焰嚣张,到现在痛不欲生、心求死,哭天喊地,在这期间,九枝灯从未去看过他次,今后也不打算去见他。
他将无比深刻地体会到九枝灯所说之话深意。
当年,自从前往风陵接回九枝灯后,石屏风石夫人身体便每况愈下,她是从胎里落下不足之症,产下九枝灯时更是添层病状,刚过不惑,便病得记不清事情,成日里醒醒睡睡,就像只活到暮年瘦猫。
她病得痛苦,这般撒手而去,倒也落得个轻松自在。
消息是在卅四走后传来。
因为石夫人早就有时日无多之兆,为避免事到临头才来慌乱,棺木已备好多时,只待有人进去将它填满。
死讯传来时,九枝灯心中并无慌乱,他回到总坛,陪着那面色灰黑女人沉默地坐个下午,直到深夜,才将她送入棺中,等待着停棺三日,再将其埋入土中,此生再不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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