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神智不清,不知在喃喃说些什胡话,那声音几乎是从肺叶里漏出来,带着湿漉漉血沫。
他用最后力气抚摸下尸体脸颊。
难为他还能分得清正反面。
“谢辜,回家。”他道,“这次不会再拦着你。”
还是忍不住,低着头,流会儿眼泪。
他只剩下八分钟时间。
他像条自投罗网鱼那样,握着窗框,逆流漂进车厢里。
他把自己固定在座位上,半环抱着那具尸首,解开那条将它困死安全带。
这姿势也有点眼熟,从前上课时睡着时候,他就是这样越过,抽出压在手肘底下书,替抄笔记。
那具尸体漂起来,周身着层蜉蝣般白光,人死之后,开始如垃圾般降解。
面对这样具死尸,其实根本没有瞻前顾后必要。
巨大耗氧量令他握着窗框,晃动几下。
他让等着他。
看到气泡。
开始是孤零零个,在水里刺目地亮下。
虽然有点难以启齿,但把那具身体抱出来,显然不容易。
就像在密封塑料袋里解冻已久虾滑,它手是软,黏在窗框上,根安全带深深切进它胸肋间。
只要用力拉扯,它就会像滩热蜡那样,瞬间解体。
看得心惊肉跳。
他穿过冰冷水流,握住只无知无觉手。
他是豺狼心性,会说毒蕈那样曼妙谎话。
再也回不家,知道。
他明明也知
那场面诡异而又恶心,哪怕身为分解者,依旧不免心有戚戚焉。
他解下手腕上引导绳,系在尸体肿胀腰上。
他系得很慢,很艰难,缺氧带来濒死感中,他应该已经感觉不到自己麻痹指尖。
引导绳带着这迷途死尸往上浮。
过度体力消耗,让他没有余力再去替换备用级头。
愣下,他支撑不住,几乎是栽在窗框上,连接气瓶级头密封圈肉眼可见地飙出串气泡,随即像大规模聚生藤壶那样,密密麻麻地吸附在他身周。
气瓶密封圈破损,那些赖以维生氧气急速流失。
缺氧和高压双重作用下,他双目开始充血通红。
听到他模糊声音:“谢辜……”
余压报警器发出刺耳啸叫声。
不知道他在想什。
他心绪似乎处在片波谲云诡波动中,乃至于能感觉到他心脏正顶着胸肋,尖锐地弹动着。
强悍水压作用下,他握着钛合金潜水刀,艰难地切割那截安全带。但那玩意儿已经深深嵌进那具变形身体中,稍有不慎,脏腑就会像黄油那样漏得到处都是。
他也有不敢动手时候。
因为他不敢,所以他只能斜侧着刀身,点点去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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