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祁老人咳嗽,他们溜出去。李四爷是惯于早起人,已经在门口等着他们。把弟弟交给李四爷,瑞宣头,因为夜未眠和心中难过,疼得似乎要裂开。他说不出什来,
活象你三叔小时候,拿臭虫就把灯盏儿打翻!”他腿有点软,手扶住窗台。他还不能后悔逃亡决定,可也不以自己腿软为可耻。在分析不清自己到底是勇敢,还是软弱,是富于感情,还是神经脆弱之际,他想起日本人另罪恶——有多少母与子,夫与妻,将受到无情离异,与永久分别!
想到这里,他脖子使劲,离开南屋窗前。
在院里,他绕个圈儿。大嫂屋里还点着灯。他觉得大嫂也不象往日那俗气与琐碎。他想进去安慰她几句,表明自己平日对她顶撞无非是叔嫂之间小小开玩笑,在心里他是喜欢大嫂,感激大嫂。可是,他没敢进去,青年人嘴不是为道歉预备着!
瑞宣从外面轻轻走进来,直奔三弟屋中去。老三轻手蹑脚紧跟来,他问:“怎样?大哥!”
“明天早晨走!”瑞宣好象已经筋疲力尽似,下子坐在床沿上。
“明——”老三心跳得很快,说不上话来。以前,瑞宣不许他走,他非常着急;现在,他又觉得事情来太奇突似。用手摸摸他胳臂,他觉得东西都没有预备,自己只穿着件背心,实在不象将有远行样子。半天,他才问出来:“带什东西呢?”
“啊?”瑞宣仿佛把刚才切都忘记,眼睛直钩钩看着弟弟,答不出话来。
“说,带什东西?”
“呕!”瑞宣听明白,想想:“就拿着点钱吧!还带着,带着,你纯洁心,永远带着!”他还有千言万语,要嘱告弟弟,可是他已经不能再说出什来。摸出钱袋,他手微颤着拿出三十块钱票子来,轻轻放在床上。然后,他立起来,把手搭在老三肩膀上,细细看着他。“明天早上叫你!别等祖父起来,咱们就溜出去!老三!”他还要往下说,可是闭上嘴。扭头,他轻快走出去。老三跟到门外,也没说出什来。
弟兄俩谁也睡不着。在北平陷落那天,他们也夜未曾合眼。但是,那夜,他们只觉得渺茫,并抓不住点什切身东西去思索或谈论。现在,他们才真感到国家,战争,与自己关系,他们须把切父子兄弟朋友亲热与感情都放在旁,而且只有摆脱这些最难割难舍关系,他们才能肩起更大责任。他们——即不准知道明天是怎样——把过去切都想起来,因为他们是要分离;也许还是永久分离。瑞宣等太太睡熟,又穿上衣服,找老三去。他们直谈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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